當時,新皇帝剛剛即位,朝廷的大權掌握在兩個人手中,而林尚沃把目標鎖定在了樸宗慶的身上。其時,這位權臣的父親剛剛離世,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普通商人,大家都以賻儀的名義借機行賄、避人耳目。林尚沃也在其中。
然而,究竟多少銀兩才能打動這位天下第一權臣的心,讓他另眼相看以獲得私下見麵的機會呢?林尚沃和樸鍾一一直在商量,他填了幾張銀票,從幾千兩到幾萬兩,自己都不滿意。古往今來,商人要想獲得更大的商權就必須借助更大的權力,而要借助更大的權力就必須給當權者足夠的利益。林尚沃苦思冥想了一夜,終於給出了一張自己滿意的銀票。
之後,林尚沃一直待在小旅店中等待消息。果然沒出幾天,看到銀票的樸宗慶便請林尚沃到府上做客。當時,樸宗慶宴請的賓客足有幾十人,席間,他給大家出了這樣一道題:“你們如果誰能說出一天有多少人出入漢陽的城門,我便滿足他的一個願望。”
賓客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樸宗慶葫蘆裏到底裝的什麼藥,不敢妄下結論。隻有林尚沃說了一句:“小人知道,每天出入漢陽城門的隻有兩個人。”
看著大家一頭霧水的樣子,林尚沃繼續解釋說:“一個是對大人有利的人,一個是對大人有害的人。現在屋子裏的人,也是如此。要麼對大人有利,要麼對大人有害。”
樸宗慶知道,林尚沃並不是普通的追名逐利之輩,他有這樣的見識,就必定有更大的抱負。宴會結束以後,他把林尚沃單獨請進了書房。
在書房裏,林尚沃看到了自己送給樸宗慶的那張銀票,那是一張空白的銀票,上麵沒有具體的數字。也就是說,得到這張銀票的人可以隨意填寫數字,而林尚沃必須如數提供,顯然,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行賄”。
樸宗慶拿起銀票問林尚沃此舉到底是何用意?林尚沃恭恭敬敬地回答:“假如我開千兩,就有千兩的回報;開萬兩,有萬兩的回報。不管我開出一個什麼數目,隻要我寫得出,就能夠得到相應的回報。這樣做,終不過是一筆交易。我和那些來您府上拜訪、以求飛黃騰達的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但如果我獻上一張沒有數目的空白銀票,我就能夠得到對方的真心,這就不再是交易,而是友情。人的好奇心與關心雖然用金錢可以買得到,但真心是多少金錢都不能買到的。所以,真心是無價的,我隻能開出一張空白的支票。”
顯然,林尚沃把自己和其他人分得十分清楚,別人貪圖的是利益,而自己看重的則是信義。貪圖利益的人,總是以自我利益為中心;講求信義的人,首先考慮的則是別人的利益。這一張空白支票讓樸宗慶看到了林尚沃的與眾不同,兩人之間從此建立起了一種不遠不近、若即若離的關係。
這是林尚沃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權錢交易,但因為他沒有在空白銀票上填寫具體的賄賂金額,也就沒有沾染上黑色幕後交易的汙點。林尚沃借此取得了人參交易權,為自己成為“天下第一商”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這一次和朝廷官員打交道的過程中,林尚沃始終秉持的還是自己“義大於利”的人生信條,所謂商道即人道,就是投資於人。從救助張美齡到“行賄”樸宗慶,這是林尚沃一以貫之的商業理念。
林尚沃掌握了人參經營權之後,迅速發跡。有許多商人或者想從商的人都來向他借債,而在投資這一方麵,也彰顯出他“投資於人”的經營理念。
林尚沃因為資助朝廷平叛有功,被封為郭山郡守。一天,有三個人一起來向他借錢做生意。林尚沃給了他們每人一兩銀子,讓他們去外麵賺錢,然後再根據他們賺錢的情況決定借給他們多少銀兩。
五天後,三個人來到林尚沃的住處。其中一個人,用一兩銀子買了些草繩,然後編成草鞋拿到市場上去賣,賺了五錢銀子;另一個人,用一兩銀子買了竹子和窗紙,做了風箏拿出去賣,恰好趕上春節,賺了一兩銀子;第三個人,拿著一兩銀子去喝了一天酒,花掉了九分,然後用最後的一分買了一張白紙給府尹老爺寫了一份信,說自己正在廟裏讀書,請求資助,得到了官府贈予的10兩銀子。
林尚沃聽了三人的話,然後根據自己的判斷,借給第一個人100兩銀子,第二個人200兩銀子,第三個人1000兩銀子,讓他們去做生意,一年之後,再來這裏碰麵。
周圍的人對他的做法很不解,林尚沃解釋說:“編草鞋的人很勤快,但是做生意不能用一兩去掙一分,不能像農民種地一樣,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那樣隻能保證自己餓不死,但不會成為富人。做風箏的人頭腦聰明,懂得審時度勢,這樣的人可以成為富人,但是不能成為巨富,因為他容易被眼前的事物迷惑,看得不夠長遠。第三個人雖然遊手好閑,但是他是唯一一個不為金錢所累的人。為了錢而去拚命掙錢的人根本掙不到大錢,一個人隻有把掙錢作為一項事業,順其自然而為之才是掙錢的最高境界。如果過分追逐錢財,他的事業肯定要失敗。”
一年之後,三個人又聚到了林尚沃的家裏。第一個人開了一間鐵匠鋪,第二個人開始在沿海和內陸之間做貿易,專門出售那些當地沒有的商品。第三個人則顯得比較落魄,他在平壤被一個漂亮的妓女迷住了,把銀子全都花光了。
林尚沃聽後,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你今後準備怎麼做?”那人竟回答:“如果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想向大人借點錢去做生意。”更讓人不解的是,林尚沃居然又給了他2000兩銀子,讓他一年之後再回來見麵。
這一次,大家還是十分不解,林尚沃解釋說:“麻雀會因為看到眼前的食物而歡欣鼓舞,嘰嘰喳喳圍上去吃,而有的鳥卻是三年不飛,一飛驚人。莊子曾經說過一種大鵬鳥,誰能斷言這個人不是一隻大鵬呢?”
但是一年過去了,到了約定的日子,那個借錢的人卻壓根兒沒有露麵。很快,林尚沃被一個騙子騙走一大筆錢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晃數年過去了,已被大家忘得一幹二淨的那個人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出現在林尚沃麵前。這一次,他向林尚沃要了10頭牛和10輛結實的大車,說10天以後再回來償還自己的債務。
城裏的人議論紛紛,說林尚沃又被那個人騙了一次。可是10天後,那個人居然帶了10車的人參回來了。這些人參都是質量上乘的6年根參,總價超過10萬兩,而這些就是他拿來償還自己債務的。
林尚沃很好奇他這幾年來究竟做了什麼,便設酒款待。那個人說:“8年前,我借走了2000兩白銀,又回到平壤去找那個女人,很快銀子就花得差不多了。我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便拿著僅剩的100兩銀子回到了老家。我把這些錢換成了3鬥人參種子,然後背著它進了長白山的深山老林裏,選一處好的山穀把人參種子隨風撒下,然後又回到了平壤。我和那個妓女結了婚,靠賣酒為生。估計人參長得差不多了,我才回來找您,向您借了10輛牛車,把6年前種下的人參全部挖了出來,運回了這裏。”
他堅持要把所有的人參送給林尚沃,以償還自己的債務。而林尚沃堅持隻收回自己的本金和利息。最後雙方達成協議,林尚沃以5萬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了這10車人參。而那個人也用了3000兩銀子在8年之內掙來了5萬兩,成了大富翁。
這就是林尚沃的經商之道。商道即人道,做生意也就是做人。
◎“死”“鼎”與戒盈杯
林尚沃在秋月庵出家時,秋月庵裏的石崇大師對他關愛有加,認定他非凡品,將來必定可以有所成就,更對他寄予了“修商成佛”的厚望。石崇大師曾多次指點林尚沃,在他下山之前,大師曾對他說過:“你這一生將經曆三大危機,如果沒辦法度過,就將家破人亡、身敗名裂。”為了幫助他化解人生的危機,石崇大師送給他三樣東西,兩個字和一個戒盈杯。
1809年,林尚沃斥巨資收購了5000斤人參,跟隨朝鮮的使團一同來到北京。也就是通過這次北京之行,他結識了秋史金正喜。由於金正喜對漢語不是很精通,而曾經立誌做“譯官”的林尚沃就成了他的隨行翻譯,並且林尚沃帶到北京的上好人參,正好成為金正喜訪友的首選禮品。在林尚沃的陪同下,金正喜訪問了翁方綱、阮元等一大批著名的學者,兩人成為莫逆之交。然而,北京之行並不隻是知音相遇、把酒言歡,更有商場上的生死對決。
朝鮮的人參一直以來都是以一斤25兩銀子的價格賣給北京商人,這個價位已經維持了200多年。朝鮮商人不止一次想要提高人參的價格,可是無奈本錢微薄,根本沒有餘力同中國商人打消耗戰。人參經營權被壟斷之後,林尚沃查清了北京商人已經沒有人參的儲貨,覺得自己孤注一擲的時候到了。他收購了5000斤人參,標價為一斤40兩銀子。
對於這個破天荒的高價,北京商人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們很快便達成了共識,決定聯合起來抵製林尚沃的提價。要麼,林尚沃把人參價格降到25兩;要麼,他就把5000斤人參運回朝鮮。如果是前者,那麼林尚沃將徹底失去人參交易的主動權,以後都要受製於北京商人;如果是後者,結果更慘,林尚沃的人參除了北京商人沒有第二家買主,回去就意味著破產。
由於使團第二年春天才會離開北京,所以林尚沃和北京商人一直在相持對峙,誰也不肯讓步。林尚沃堅信,他們一定會接受高價;北京商人也堅信,林尚沃一定會降價。就這樣雙方僵持了兩個月,誰也不肯讓步。歸國的日子馬上到了,林尚沃再也按捺不住。他當然知道這一次商戰對自己的意義,成功了則名揚天下,成為中朝貿易的主導;失敗了,那就是一敗塗地,再也無法在商界立足。隨著歸國日子的臨近,林尚沃的擔憂與日俱增,他開始被這個問題折磨得茶飯不思。他預感到,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危機時刻已經到來,他想到了下山之前石崇大師送給自己的那個“死”字。
石崇大師要表達什麼樣的意思呢?林尚沃一時參不透了,在他看來,“死”更像是一個結局,而並非化解危機的方法。無奈之下,林尚沃隻好向金正喜求教。
“如果一個人登上了百尺竿頭,上不去,下不來,他是不是隻有等死的份兒?”林尚沃用“百尺竿頭”來形容自己的危險處境。
“那倒未必。”金正喜的話讓林尚沃精神一振。他接著問道:“應該用什麼辦法才能求得生存?”
“中國古代有位禪師叫石霜和尚。他曾有過一則有名的偈語,就是教人在百尺竿頭活下來的方法。偈語是這樣寫的:百尺竿頭坐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禪師的意思是說,修行即便達到百尺竿頭的境地,也還不算是真得道。必須還要往前走一步,才能看清十方世界,獲得大智慧。”
“可是在百尺竿頭再向前一步,不就是死嗎?”
金正喜正色答道:“必死即生,必生即死。抱定了必死的念頭,即可求生;好歹都要求生,就隻有一死。”
林尚沃忽然意識到,他已經明白了石崇禪師“死”字的真正含義,也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他隨即向金正喜叩謝,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第二天,告示便貼了出來,人參的價格不降反漲,漲到了每斤45兩。北京商人都覺得這個林尚沃一定是瘋了,他就等著把自己的人參原封不動地運回朝鮮吧!
不過,有一點他們沒有想到,那就是除了林尚沃,他們再也沒有別的途徑可以買到朝鮮的高品質人參。而當時,人參已經成為最重要的中藥材,甚至有“無參不成藥”之說。所以,當林尚沃在離京之前放火燒人參的時候,他們都按捺不住了。
林尚沃的5000斤人參可以說是朝鮮這一年最後的存貨了,如果他的人參燒沒了,接下來一年的時間,北京就再也不會有高質量的人參了。看準了這一點的林尚沃,離京之前,在院子裏點燃柴火堆,把人參一袋一袋地扔到火裏,準備孤注一擲。人參燃燒的香味飄出十幾裏地,附近的藥材商人都紛紛趕來。形勢危急,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不得不立即做出抉擇。在最後關頭,北京商人紛紛妥協了,他們接受了每斤45兩銀子的高價,並且燒人參所帶來的損失也由他們全部承擔。就這樣,林尚沃以燒掉人參這種“置之死地”的方法獲得了新生。他不僅賺取了巨額的利潤,還從此掌握了人參貿易的主動權,為登頂“天下第一商”鋪平了道路。
“死生亦大矣”,生和死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件事。我們都是樂生厭死,用歡歌笑語來迎接新生命的降生,用慟哭哀號來送走逝去的親人。在我們看來,死亡是最大的恐懼,也是生活中最大的悲哀。然而,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從沒人見過,也就沒人清楚,因為一切都是未知,所以才令人感到恐懼。石崇大師所寫的“死”字,不僅僅是在商戰中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求生方法,更是讓林尚沃借此來思考生死大事的一個契機。“眾人之所惡”並不一定就是壞的,水處於眾人所惡的低處,卻最接近於道;死是人們所厭惡的,卻能助人獲得求生的智慧。這一個“死”字和這一次危機,帶給林尚沃的絕不僅僅是財富,還有很多很多……
商人要想獲得利潤就必須與權力結合,這是人人都清楚的道理。可是和權力的結合,又必須講求一定的策略,這卻是許多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古往今來,許多商人都借助權臣的力量成為巨富,可是也有許多人,因為和權力過於接近而殃及自身。中國的“紅頂商人”胡雪岩就是在李鴻章和左宗棠的政治鬥爭中成了犧牲品,最終落得個悲慘下場。對此,林尚沃有著清醒的認識。他初次見到樸宗慶時便說:“您擁有權力,我作為商人,自然不會遠離您。可是,我又不能靠得您太近,為了大人的安全,也為了我的安全,我必須和您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
和權力靠得太近,難免要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雖然,官場中經常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一個人的落敗和失勢,往往也能讓許多人成為喪家之犬。在商人們都想依附權勢獲得利益時,林尚沃卻清楚地看到了依附權力之後可能帶來的種種弊端,這正是他的過人之處。
人們常說,樹大招風,因經商有方而成為天下巨富的林尚沃招來的“風”自然不小,但有一股最為強勁,不僅關乎他的性命,更關係到他百年後的聲名。
1810年,久無音信的老友李禧著忽然托人捎來一封信,說有一個朋友想到林尚沃的店中幫忙,請他代為照顧。好友相托,林尚沃自然無法拒絕,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來人竟是洪景來。
洪景來,朝鮮王朝平安道人,《純祖實錄》中對他的評價是“萬古逆賊”,他發動了兩西大亂,稱得上是“朝鮮的李自成”。當然,這時的洪景來還在為造反做準備,而他接近林尚沃的目的十分清楚——想要得到朝鮮首富的經濟支持。洪景來到林尚沃店鋪做賬房先生,過了約半年的時間,他托人給林尚沃送去一隻鼎,並問林尚沃這鼎是輕還是重。
林尚沃對洪景來自然有所了解,可是此舉到底是何用意,他卻捉摸不透。他隻好拿著下山之前石崇大師送給他的“鼎”字,再次向金正喜求教。
博學多才的金正喜自然對“鼎”字了如指掌,他說:“這個‘鼎’字是仿照中國古代常用的一種鍋的樣子造出來的漢字。具體來說,‘日’字也就是太陽,兩邊有兩隻耳朵,底下是兩隻腳,這種鍋很久以前是烹煮食物的主要器具,到了殷周時期,鼎作為祭祀上天的祭器又成為天子的象征。”
“那這鼎是輕還是重?”林尚沃單刀直入地問。
“大人可知道,這鼎的輕重是不能隨便問的。春秋時代有一位楚莊王,國家的實力十分強大,他不把周天子放在眼裏,於是便問天子的使臣,九鼎到底有多大、有多重。九鼎象征著天子的權力,他問鼎輕重,實際上就是在覬覦周天子的權力,想要取而代之。”
“那周天子的使者是如何回答的?”林尚沃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使者回答說,鼎的輕重大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德’字。大禹時,萬民歸順,於是用各方進貢來的金屬打造了九鼎;可是,夏桀、殷紂暴虐無道,即便是擁有九鼎,也同樣不得民心。周王朝雖然式微,但是天命未改,所以鼎之輕重是不能問的。楚莊王聽了之後,便率軍回國了,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問過鼎的輕重。”林尚沃這下清楚了洪景來的用意,他是在試探自己,是否要一起舉事,推翻朝廷。可自己究竟應該回答輕還是重呢?這次的選擇不僅關乎性命,更關乎聲名。如果起義成功,那麼就會流芳百世;一旦失敗,則會遺臭萬年。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
林尚沃抱著希望而來,雖然了解了關於鼎的典故,卻始終沒辦法盡釋胸中的疑問。他決定告別金正喜,到別處求教。在餞行的酒宴上,林尚沃依然悶悶不樂,解不開這個心結,他恐怕會一直寢食不安。
讓林尚沃沒想到的是,金正喜將他一直奉若珍寶的石崇大師的“鼎”字奪了過去,付之一炬。金正喜笑了笑,對他說:“我還是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德山禪師幼年出家,精通經律,尤其擅長講解《金剛經》,還特意寫了一本《青龍疏鈔》為《金剛經》作注解。後來他聽說南方禪宗倡導‘見性成佛’‘頓悟法門’,便以為這是歪魔邪說,決心向南方禪宗挑戰。他擔著自己所寫的《青龍疏鈔》徑往南方,去找龍潭和尚講法。見到龍潭禪師之後,他講了許多《金剛經》的義理,龍潭禪師隻是唯唯諾諾地應付。天色已晚,龍潭禪師便說:‘今天就到這裏,你也暫且回房休息去吧。’德山禪師行禮後往外走,外麵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便又退回來說:‘大師,外麵太黑。’龍潭禪師便卷了個紙卷當蠟燭,點著了遞給他,德山禪師剛接到手裏,龍潭禪師卻又‘撲’地一口把火吹滅,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但德山禪師的腦子裏卻刹那間一片空明澄澈。他明白了老禪師的用意,這分明是暗示他:‘佛性是一個整體。它包容一切,卻又超越一切,一片空明,一片寧靜,永恒存在。無內無外,無邊無際,無明無暗,無生無來,無垢無淨。你不要妄起分別,何來什麼黑?何來什麼明?何需紙燭?一切現成,隻需自證自悟,何必借他人之光呢?你自己就是佛啊!德山禪師豁然頓悟,隨後,他拿了一支蠟燭到法堂之上把帶來的《青龍疏鈔》一把火燒了。他感歎道:‘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意思是窮盡了經書佛典,也不過像放在虛空中的一根毫毛;用盡了世間機巧,也不過像投入巨壑中的一滴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