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坐在船上,手中端著石碗,卻始終沒有將那酒水喝下,隻是呆呆的望著前方。王生也沒有說話,默默的撐著船,唯有偶爾吹過的陰風還在呼嘯,試圖證明一切都還活著。
“百靈天下生百靈……”
秦臻手中的石碗剛一靠近嘴邊,四周卻極為突兀的傳出極為淒慘的聲音。他先是一怔,偏頭看向了船身四周,那裏不知何時竟多出了無數相同的船隻。
那些船上都站著一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無論男女老少,每一艘船上僅有一人。而這些人身上,卻無一不是帶著枷鎖鐵鏈。鐵鏈在他們身上生鏽,搖晃身子擺船前進時,鐵鏈聲聲作響。他們撐船前進,仿若虛幻,但卻又實實在在的出現在了秦臻的目光中。在他們口中,時不時的傳出一句。
秦臻瞳孔微微一縮,旋即輕輕就石碗放下,轉頭看向了此刻站在船頭,仿若絲毫未覺的王生。他眉頭緊皺,抿著幹裂的嘴唇,目光中閃過一絲精芒,或許要解開謎底,要從這裏開始了。
“船…王生,不知此地方圓幾何?作何稱呼?”秦臻撩開船簾,跨出船艙時臉上帶著笑容,問道。
河風帶著陰冷之意吹來,撩動他額前的銀發。這河風越是陰冷,秦臻腦海卻越發清晰,他隱隱察覺到,一切的不同尋常必定來自眼前這個自稱王生的中年男子身上。
“船頭風冷,莫要著涼了。”王生沒有回頭,依舊埋頭撐船前行。就連他自己也並沒察覺,他目光中時而閃過一絲茫然,時而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世間事不由世間人,老先生還是莫要問了,我渡你過河便是。”見得秦臻並沒有理會,王生搖搖頭,低沉的聲音傳出時,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複雜,繼而用力撐船。
此刻船已過半河,河上的風也越來越大,船身隨著河浪翻滾搖晃,似隨時都會因此翻船。秦臻立於船頭,遙望著四周逐漸從灰色霧氣中凝實的無盡船隻,竟有著濃濃危機感浮現。他修為雖說減弱,可在這七十年的時間內,秦臻卻突然發現自己的靈魂力不知曉為何變得極強,清醒的時間也比之前多了太多。
“說!”
秦臻猛地低喝,四周空間都仿佛靜止,騰空的河浪倒卷而起,此刻卻實實在在的停在了半空,就連呼嘯而來的陰風,也都倒退回去。
王生腦海轟鳴,目中先是一片茫然,隨後其內閃過一絲外人不可察的精芒,仿佛破繭而出般,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與之前極為不同的氣勢。此刻如同深海,盡管平靜卻洶湧異常。
“百靈山煞百靈,百靈河斷百生!”王生口中生澀的吐出幾個字,可僅僅是這幾個字,便使得他泛白的肌膚從額頭邊上變成了灰色,直至黑色。他口中喘著粗氣,貪婪的呼吸著四周陰冷的空氣。
秦臻看著王生口中呼出的血色空氣,他沒有阻止,也沒有上前,反倒是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百靈天下生百靈!百靈山煞百靈,百靈河斷百靈!”秦臻轉身進入艙內,閉目盤膝。方才看似沒有絲毫的危險,可他明明察覺到就在王生口中說出那幾個字之時,四周那無盡的船隻似有翻船的跡象。
尤其是剛才的一瞬間,船頭上傳來的鐵鎖搖晃的聲音極為明顯,甚至其中還夾雜著骨裂的聲音,那是鎖鏈勒進血肉,鐵鏈與骨頭摩擦才會傳出的刺耳聲音。
秦臻坐在船艙內,靈魂力展開時清晰的看到四周無窮無盡的船隻上,那些擺渡人不管之前是男女老幼,此刻看去之時明顯比之前蒼老了許多,臉上的疲憊,目光中的茫然也更加濃鬱。似這樣的擺渡,就是他們不斷重複的一生。
“這些擺渡人,擺渡了誰的人,又是誰擺渡了他們的一生!”
“我的一生,又是誰來擺渡!”
看著那一片目中的茫然,秦臻瞳孔內的茫然也越發濃鬱。從來到這裏開始,自己的一生似乎就永遠處在一種被動中,一直在被擺渡。看似每一次自己都能夠逢凶化吉,化險為夷,可這些危險無不是一種種無形被擺渡。
這一條河要流向何處,我要被擺渡到的對岸又是什麼地方。
一種束縛,緩緩縈繞,枷鎖了秦臻的思緒,使他明顯要昏睡過去,徹底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