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停止了哭泣,擤了把鼻涕,生氣地說:“人家小倪也是城市人,也是大學生,人家她爹還是個大幹部呢,人家咋就能不講究,她憑啥窮講究呢?她這麼講究,來我這兒幹什麼!”
孟勇敢想逗母親高興:“媽,醜媳婦早晚不都要見你這厲害婆婆嘛!”
母親一聽,更不高興了:“你是不是缺心眼呀?小時候腦袋是不是讓驢給踢過了?放著小倪那樣不醜的閨女你不要,偏要去找那長得醜的!”
孟勇敢一聽母親說這話,就信心十足地笑了。他笑著對母親說:“媽,人醜點不要緊,隻要她人好就行!”
母親一聽這話,又想哭了,撇著哭腔說:“人家小倪那閨女,人不就挺好的嘛!”
孟勇敢走過去,拍了拍母親的後背,安慰她:“媽,你這兒媳婦,比小倪還好,不信你就等著瞧吧!”
孟勇敢站在首都機場出站口,等著唱東方出來。他腦子裏像放電影一樣,一遍遍重放著第一次在這裏見到唱東方的情景。大概是放得次數太多了,記憶的膠片都被放模糊了,唱東方的影像反而越放越模糊,越放越不清晰了。到了最後,他竟然想不起唱東方長什麼樣了!
唱東方背著雙肩挎,穿了件白色的羽絨服,神采飛揚地出現了。
雖然已經是夜裏十一點鍾了,但她卻像是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一下子照亮了首都機場的出站大廳。孟勇敢眼前像是出現了一道極地之光,他都有些睜不開眼睛了!
遠遠地,唱東方在向他招手,他身邊有人扭過頭來看他,大概是想看看美女在向什麼人招手。孟勇敢被別人看得有些心虛,他像是那個獨占了花魁的賣油郎一樣,心裏頭又激動又膽怯,還有那麼一點不踏實。
唱東方走到他麵前,望著他的眼睛,一臉的壞笑。
孟勇敢知道她為什麼這樣笑,心裏一慌,趕緊伸出手來,準備循序漸進,一步步來。
唱東方並沒有伸出手來同他握手,而是像雄鷹展翅那樣,張開了雙臂。
孟勇敢嚇得趕緊往兩邊看,見身邊的陌生人紛紛看著他倆。孟勇敢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小聲說:“別這樣,你別這樣!”
唱東方咯咯笑了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撲了上去,摟得緊緊的,抱得死死的。
孟勇敢的腳下不穩,向後踉蹌了幾步,好不容易站穩了,卻又喘不上氣來了,大概是唱東方摟著他脖子摟得太緊了!他臉紅脖子粗地小聲說:“放手!你鬆開手!快放開我!”
唱東方在他耳邊悄悄地說:“說你愛我,我就鬆手!”
孟勇敢又看了眼四周,見沒什麼人再看他們了,才小聲地說:“那行吧,我說,我愛你。”
唱東方不幹:“這哪行啊!好像是我逼你說的似的!是我逼的你嗎?”
孟勇敢急忙說:“不是!不是!是我自願的!”
唱東方問:“你自願什麼的?”
孟勇敢說:“我自願說的。”
“隻是自願說說嗎?”
“不不,不隻是說說,還有實際行動。”
“那行,那你現在就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吧!”
“什麼實際行動?”
“你吻我一下,一下也行!”
孟勇敢是一下也不行!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跟個女人這樣抱在一起,已經超出他的極限了,再讓他當眾吻她,還不如先殺了他呢!孟勇敢求饒了,小聲地求唱東方:“東方東方,我求求你!別鬧了,鬆開手吧!你看我都出汗了!”
唱東方抬頭一看,可不是嘛,孟勇敢的腦門上果真有汗!唱東方這才鬆開了手,笑著說他:“至於嗎?看把你嚇成這個樣!”
孟勇敢長出了一口氣,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搖著頭說:“哎呀媽呀,我快讓你折騰出心髒病來了!”
兩人上了車,是輛自動檔的本田車。唱東方笑了,說:“不敢借好車來接我了吧?怕再掛錯檔位,撞了別人的車吧!”
孟勇敢笑著說:“你怎麼哪壺不開提那壺呢?”
孟勇敢發動起車來,伸出手來去掛擋。唱東方把自己的纖纖玉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孟勇敢看了她一眼,見她正含情脈脈地望著自己。
唱東方的眼神,像97號的汽油一樣,傾瀉到孟勇敢的身上。呼的一下,他就被點燃了。孟勇敢又成了雄鷹,他張開有力的雙臂,一下子將唱東方緊緊地擁抱在懷裏。車上的變速杆硌到了他,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毅然決然地將自己的初吻獻給了懷裏的唱東方!
唱東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吻過,這個男人的吻是如此地堅定有力,如此地激情四射!唱東方的身子馬上就成了一團棉花,在孟勇敢的懷中柔軟無比!
兩個激情澎湃的身體,大概是拉動了變速杆,將變速杆推到了前進擋上,車子自己啟動了,慢慢地往前溜車。兩個正吻得如火如荼的戀人,誰也沒有覺察到,直到“咚”的一聲響,車子又震了一下,兩人才嚇了一跳,趕緊分開,但已經晚了,本田和奧迪吻在一起了!
唱東方突然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厲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孟勇敢問她:“你笑什麼?”
唱東方擦著眼淚說:“我笑怎麼我一上你的車,你的車就要出車禍呢?”
汽車上了高速公路,孟勇敢開始給唱東方打預防針。
“東方,如果我媽對你暫時還不夠熱情,請你千萬不要介意。我媽是個不太會拐彎的人,你要原諒她。”
“我知道,你媽被倪雙影迷惑得太久了,中毒太深了!不過沒關係,我會撥亂反正的,你媽會喜歡我的!”
“那是一定的!你這樣天仙一樣的兒媳婦往那一站,還不得把我媽高興壞了!”唱東方突然有些納悶,就歪著頭問他:“哎,你們那兒也叫媽嗎?”
孟勇敢奇怪地說:“我們不叫媽叫什麼?”
唱東方說:“你們不是都應該叫娘嗎?”
孟勇敢笑了,說:“你以為農村人都管媽叫娘嗎?對不起,讓你掃興了!我們那兒不叫娘,也叫媽!哎,對了,你能一見我媽,就喊她媽嗎?”
唱東方笑著說:“我試試吧!我盡量爭取吧!”
敲開孟勇敢母親的門,已經快一點了。老太太大概沒有熬過夜,這時候已經睏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了。但是,老太太一看見如花似玉美麗的唱東方,眼睛馬上就睜得老大,愣在那裏了。
孟勇敢在一旁很是得意,他早就料到他母親會是這個樣子!這叫什麼樣子呢?怎麼形容呢?用目瞪口呆不過分吧?孟勇敢咧開大嘴笑了,最後一顆智齒都要露出來了!
孟勇敢當起了介紹人:“媽,這是你的兒媳婦!名叫唱東方!她這名有點怪,你就記住東方紅,太陽升就行了!”
母親笑了,不那麼緊張了,竟然還開起了玩笑:“我還記得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呢!”
仨人都笑了,氣氛很好了,母親伸出手來,抓住了仙女的手,感歎地說:“閨女呀,你怎麼連手也長得這麼俊呢?”
唱東方看了孟勇敢一眼,見他得意地不得了。唱東方知道不用自己再費什麼事了,自己的模樣已經為自己撥亂反正了!
孟勇敢在一旁,像個山東男人那樣訓她:“你別光傻笑,還不趕快叫人!”
唱東方一愣,嘴上動了動,卻沒發出聲來。
孟勇敢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就替她開道鋪路:“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叫聲媽嗎?快叫媽!”
唱東方嘴巴動了幾下,終於叫了聲媽,誰會想到,叫完一聲媽,她竟然就淚如雨下,淚流滿麵了。她用雙手捂住了臉,誰也看不見她臉上有什麼樣的表情了。
孟勇敢的母親不高興了,心裏想:還真是個城市裏的講究人呢!叫鄉下的婆婆一聲媽,也能委屈成這樣!這樣的兒媳婦,得什麼樣的婆婆跟她處哇!唉!真是中看不中用啊!還不如人家小倪那丫頭呢,又勤快,又能幹,還沒城裏人的架子!
孟勇敢先是莫名其妙,後來就恍然大悟了。恍然大悟的孟勇敢,心痛地上去抱住了唱東方,讓她索性在自己懷裏哭個痛快。
母親不滿地瞪著眼前這沒出息的兒子,真想上前把他扒拉到一邊去!
孟勇敢看出了母親的不滿,解釋說:“媽,她從小沒有母親,她媽生她的時候就難產不在了。她是跟她大姨長大的。她長到這麼大,還沒叫過一聲媽呢!她這是難過的,也是高興的。”
孟勇敢的母親馬上就心疼起來,她走過去,把唱東方拉到自己的懷裏,抱著她,拍著她,像哄孩子那樣哄著她:“閨女呀!可憐的孩子,想不到你還是個苦命的人!不要緊,孩子,進了咱孟家的門,我會像親媽一樣疼你的!你放心!我會把你當成親閨女的!”
唱東方緊緊地抱住未來的婆婆,哽咽地又叫了一聲媽,把媽的眼淚也給叫下來了。
第二天,婆媳倆在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倪雙影身上了。婆婆開始還藏著掖著的,生怕媳婦不高興。誰知媳婦卻一點也不在意,還說自己認識她,還直說她好。這下婆婆放心了,著著實實地把倪雙影給好一頓誇,誇得媳婦心裏酸溜溜地很不是滋味!
對麵的婆婆哪知道媳婦心裏正不是滋味呢,還說,而且還是歎著氣說:“這不,還不知咋給人家那閨女說呢!”
唱東方假裝吃驚地問:“怎麼,她還不知道嗎?”
婆婆又歎了一口氣,說:“可不是嘛!昨晚上她還來過呢,搞不好一會又得來了!”
唱東方故意說:“要不,一會兒我出去躲一躲?”
婆婆還是歎氣:“唉,躲什麼呀,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
唱東方裝著生氣地說:“都賴您兒子!腳踩兩隻船!”
婆婆馬上為兒子開脫:“閨女呀,這可不賴我兒子呀,要賴就賴我,是我多嘴多舌,說得人家還真給當真了。”
唱東方逗婆婆:“俗話說,解鈴還得係鈴人!既然是您給人家說的,最好您去給人家解釋!”
婆婆一聽,嚇得一個勁搖頭:“我不去!我不去!我可不去!我哪還有臉見人家呀!”
唱東方笑了,半真半假地說:“媽,要不我替你去說吧?”
婆婆望著她,半天才說:“這行嗎?”
唱東方學她剛才歎氣的樣子,歎著氣說:“不行又能怎麼樣呢?讓您兒子去說,您兒子又不去說,讓您去說,您也不去說,那不就隻好我去說了嗎?”
婆婆內疚地望著媳婦,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了。
媳婦忍著笑,裝的愁得不行的樣子,說:“您有倪雙影的電話嗎?我給她打個電話,約她出去談一談,看看行不行。”
操場上,連隊正在隊列訓練,以班為單位,各訓各的。倪雙影和許兵正在操場邊上聊天,她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個不認識的手機號,她一接,是個陌生的女人。
“請問,您是倪雙影分隊長嗎?”
“是,我是。請問您是哪一位?”
“我是唱東方。”
倪雙影一時想不起這個名字來,不禁又重複了一遍:“唱東方?”
一旁的許兵吃了一驚,馬上瞪大眼睛望著她。
一見連長這個樣子,倪雙影想起來了:“噢,我想起來了,你是我們連長的表妹。”
唱東方說:“對!我不但是你們連長的表妹,我還是你們副連長的女朋友!”
倪雙影吃了一驚,急忙問:“哪個副連長?”
唱東方一字一句地說:“孟勇敢副連長。”
倪雙影的臉色大變,她吃驚地看著在對麵盯著她的許兵,順手把手機遞給了她。
唱東方在手機裏說:“倪分隊長,我想跟您見個麵,您有時間嗎?”
許兵簡短地說:“有,在哪?”
唱東方說:“你知道你們小西門那兒有個紅格子咖啡屋嗎?咱們就在那兒見麵吧?二十分鍾以後,你說行嗎?”
許兵說了句“行”,就把手機合上了。
許兵望著滿臉通紅的倪雙影,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話來:“雙影,對不起。”
倪雙影勉強笑了笑,叫了聲“連長”,眼淚就下來了。
許兵望著淚流不止的倪雙影,更不知說什麼好了。她定定地看了她一會,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她要替倪雙影去紅格子咖啡屋,赴唱東方之約了!
唱東方要了杯卡布奇諾,慢慢地品嚐著,她覺得倪雙影該到了,就抬起頭來往外邊看,沒想到,看到的卻是紮著武裝帶、雄糾糾、氣昂昂、大步流星往這裏走的表姐許兵!唱東方心裏一慌,手上一抖,卡布奇諾撒了一半。
許兵推門進來,直接走到唱東方這兒,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服務員走了過來,問:“請問,您要喝點什麼?”
許兵一揮手說:“我什麼也不喝!你先走開,我們有事!”
服務員走開了,唱東方等著許兵先開口,許兵偏不先開口,而是盯著她不錯眼地看。
唱東方讓她看得受不了了,隻好先開口了。
唱東方說:“姐,你怎麼來了?”
許兵說:“這是你家開的店嗎?你能來,我不能來?”
唱東方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兵說:“你是什麼意思?”
唱東方說:“我是說,你來幹什麼?”
許兵說:“那你來幹什麼?”
唱東方說:“我在等人。”
許兵說:“你在等誰?”
唱東方說:“我在等一個朋友。”
許兵說:“你是在等倪雙影吧?人家倪雙影是你的朋友嗎?你配做人家的朋友嗎?世界上有你這樣的朋友嗎?當可恥的第三者,搶女朋友的男朋友!”
一直處在下風的唱東方開始奮起反擊了,她是真生氣了,也是真火了,她的臉都氣紅了,紅得一點也不比倪雙影的紅臉差。許兵看她真生氣了,心裏又有點心痛了。
唱東方的動作一大,把手邊的咖啡杯都碰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她也不去管它,而是盯著表姐的眼睛,急哧白臉地說:“姐,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誰是可恥的第三者?是我還是她?是我先跟孟勇敢好的,還是她先跟孟勇敢好的?再說了,人家孟勇敢跟她好過了嗎?一廂情願也叫談戀愛嗎?她是孟勇敢的女朋友嗎?你憑什麼罵我是第三者?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了?”
許兵的磁場明顯不足了:“我怎麼不講道理了?”
唱東方愈戰愈勇,開始擴大戰場:“當初,不是你讓我去接近孟勇敢的嗎?難道你忘了嗎?”
許兵節節敗退,聲音也掉下來了:“我當初讓你去試探他,又沒讓你動真格的。”
唱東方說:“我不是年輕沒有經驗嗎?不是不小心陷進去了嗎?即然已經動了真格的了,你說該怎麼辦吧?!”
許兵不說話了,在唱東方布下的雷區中,她說什麼話,都能把自己炸個半死,她索性什麼也不說了。
唱東方卻不依不饒,非逼她表達:“姐,你怎麼不說話了?解鈴還得係鈴人,即然這事是你惹出來的,你就給我出個主意吧!”
許兵不得不說話了,再不說話,唱東方就更要把她當成病貓了,還不知會說出什麼更氣人的話呢!許兵隻好說:“我給你出主意?我給你出主意你聽嗎?”
唱東方說:“隻要不是拆散別人的壞主意,我就聽!”
許兵的主意恰恰就是要拆散別人的,但即然已經被定性為壞主意了,她還能再往外說嗎?
許兵招手叫來服務員,又要了兩杯卡布奇諾。唱東方知道表姐準備撤退了,她開始收拾殘局了。
許兵先喝了幾口咖啡,提了提神,才開口虛心向唱東方請教:“你倆不都分手了嗎?怎麼又好了呢?這次可不該我的事了吧?我可沒讓你再去試探他吧?”
唱東方笑了,笑得一臉幸福:“這次你還跑不掉!要不是你告訴我孟勇敢和倪雙影談戀愛了,我也不會醋意大發!我不醋意大發,就不會發短信罵孟勇敢!孟勇敢讓我給罵急了,終於回我的短信了,我倆就這樣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