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兵一愣,筷子含在嘴裏不動了。
徐曉斌得意地望著她,看她怎麼說。
許兵問:“哎,你是怎麼知道的?”
徐曉斌借用了一句成語:“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許兵不屑地一笑,說他:“你故做什麼神秘呀!誰不知道,不就是孟勇敢告訴你的嗎?”
徐曉斌認真地說:“許連長,這次你可猜錯了,我向毛主席保證,絕對不是人家孟勇敢說的。”
“難道是東方跟你說的?”許兵又猜。
“這你就別管了!”徐曉斌這次是故弄玄虛了:“反正我隻告訴你,這消息絕不是來自於孟勇敢!至於來自何方,你自己猜吧!但看在夫妻的份上,我不得不鄭重地提醒你:點火容易滅火難!開場容易收場難!到時候,閣下要是收不了場了,你可別怪我在一旁看你的笑話!”
許兵的筷子輕輕地放到碗上,像是怕把碗碰破了似的。許兵微微一笑,說:“謝謝您,徐技師,您就別在這裏白日做夢了!你看不到任何笑話的!所以,也不用擔心你自己的嘴會笑歪的!我告訴你,本人能隆重地開場,也能圓滿地收場。這個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許兵站了起來,收拾自己的碗筷,又假惺惺地問:“您吃完了嗎?用不用我幫您把碗一起刷了?”
徐曉斌抬起頭來望著她,有點氣急敗壞:“許兵,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許兵俯視著他,興高彩烈地說:“徐曉斌,你真是雞幫鴨子抱窩,瞎操心那!”
緊趕慢趕,孟勇敢還是遲到了。
孟勇敢滿頭大汗地趕到北展劇場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十一分了。也就是說,他整整遲到了十一分鍾。作為一個男人,第一次赴自己那麼喜歡的女人之約,就遲到,是相當不走運的;作為一個軍人,沒有山崩地裂的特殊情況,卻遲到,也是相當不應該的。
當孟勇敢站在唱東方的麵前時,除了滿頭的大汗能幫他證明一點他的心情和誠意外,他自己卻沒有做任何的解釋。他自己那張嘴,隻是用來大口地喘著粗氣,卻沒派上任何用場。因為孟勇敢覺得,遲到已經是不對的了,再給自己找理由、做解釋,那就更加不對了,他不能一錯再錯、錯上加錯。因此,他隻對唱東方說了句:“對不起,我來晚了。”就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了。
其實,孟勇敢是有足夠的理由做解釋的,而且這些理由跟她的表姐夫還有很大的關係。因為是徐曉斌的故意和搗亂,才使他如此被動地遲到了十一分鍾。
孟勇敢從澡堂搓澡回來,徐曉斌正在宿舍裏無所事事。他好像一直都在等著孟勇敢,要不然也不會見到他那麼喜出望外的樣子。
徐曉斌說:“哎呀,你可回來了,悶死我了!快陪我殺一盤!”
都快五點了,孟勇敢哪還有時間陪他殺一盤呢?就是有時間殺,他也沒有心情殺呀!他當即拒絕,說:“不行!我沒時間!”
徐曉斌很奇怪的樣子,問他:“你怎麼會沒時間呢?你澡也洗了,泥也搓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孟勇敢當然有事了!有非常重大、非常重要的事情!但這事能告訴他徐曉斌嗎?雖然他倆是特別鐵的哥們,鐵得都讓人懷疑他倆是同性戀了,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不能跟他透露哪怕是一丁點!誰讓他是東方紅的表姐夫呢?誰讓他又那麼忠於老婆、什麼都跟老婆說呢?現在有一絲的春風剛要吹進玉門關,他再回家跟他老婆彙報,他那個特別願幹涉人家內政的老婆再出麵阻止,那春風還能再刮下去嗎?還能再沐浴到他孟勇敢身上嗎?因為他知道,許兵是不可能同意東方紅跟他談戀愛的。雖然那次她喝多了酒胡說八道,信口給人家介紹他是東方紅的男朋友,是她的表妹夫,但她那不是喝醉了嗎?不過是說說醉話而已。但即便是醉成了那樣,她還是人醉心不醉,還不忘拿他孟勇敢當擋箭牌用。可見,在她的內心深處,他孟勇敢跟她表妹之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得都可以信口胡說地開玩笑,因為這是常識:玩笑越大,越沒可能。
孟勇敢越是不肯,徐曉斌越是糾纏,糾纏得都有些死皮賴臉了。這完全不像是徐曉斌的平時所為,令人生疑。
但孟勇敢因為心裏頭著急,一門心思要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哪還有心思懷疑別人呢?但有徐曉斌在,他又不好公然地翻箱倒櫃地換衣服,以免徐曉斌起疑,更要沒完沒了地問個不停了。他跟徐曉斌周旋了一會兒,見徐曉斌一點也沒有離開宿舍的意思。最後,他索性決定不在這裏換了,到外邊商場裏換去!活人還能叫尿憋死!拿著建行的信用卡,還怕沒好衣服換?嘁!真是的!
孟勇敢跑到最近的一家大商廈,買了一身他認為相當不錯的便服。煥然一新的孟勇敢剛出商廈大門,就碰到一個戰友按下車窗叫他,問他是不是要回去,讓他上車一起走。
孟勇敢不客氣地上了車,不客氣地讓戰友送他到北展劇場。戰友叫苦連天地不願去,說現在路這麼堵,他還要回去到幼兒園接孩子,要不他出車錢,讓孟勇敢下去打輛出租車去。
孟勇敢問他:“老兄,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呢?”
戰友沒好氣地說:“算我倒黴!碰上了你這麼個瘟神!”
好不容易到了北展劇場,因為進出的車多,汽車像螞蟻似的排著隊往裏爬。沒等戰友攆他,孟勇敢自己等不及了,拉開車門下車,跑步前進了。
唱東方似乎永遠都是得體的,得體的讓人見了眼前就不能不亮。她穿了一件像是外貿出口的純棉無袖的連衣裙,是軍綠色的,像俄式的軍服,襯得她整個人颯爽英姿的。
孟勇敢一見到她,腦海裏又湧現出名人名言來了。這次更了不得了,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七律詩,就是那首為女民兵題的詩:颯爽英姿五尺槍,署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孟勇敢在心裏讚歎:畢竟是在軍人家庭長大的,身上隻要沾上點綠,馬上就英姿颯爽,人見人愛!。因為孟勇敢敏銳地感覺到,東方紅的回頭率是如此之高。好像紅太陽一樣照耀著人們的眼睛,尤其是那些沒有女伴管束的男性們,都幾乎到了一步三回頭的地步了!令孟勇敢又舒服、又別扭地感覺很複雜。孟勇敢心想:這是他奶奶的什麼感覺呀!怎麼會又好受、又不好受呢?真他娘的邪門了!
唱東方沒有一般女孩的壞毛病,對自己比男人先到,尤如吃了天大的虧,會老大不高興的。唱東方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樣子,當孟勇敢說:“對不起,我來晚了”的時候,她笑著說:“沒關係,我也是剛到,比你早了不到兩分鍾。”
孟勇敢心裏頓時又溫暖又感動,他在心裏想:老天爺!這丫頭簡直就是德智體全麵發展呀!怎麼就這麼好呀!繼而他又懷疑開了:自己這是不是在做夢呀?怎麼做到北展劇場門口了呢?這麼漂亮、這麼善良、這麼美好的女孩子,為什麼主動約自己來看芭蕾舞呢?
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芭蕾舞,這是世界上著名的俄羅斯皇家芭蕾舞團的芭蕾舞!跳的還是世界上著名的《天鵝湖》!一晚上要享受兩個世界著名的,讓孟勇敢想起了那個很生僻的、一般人認不上來的詞:饕飸!
非常可惜的是,孟勇敢卻在正正中中的九排八號座位上睡著了!
孟勇敢是被自己即將流出來的口水嚇醒的!他嚇得趕緊把嘴合上,並且還用手擋了一下,那都到了嘴邊的涎水被阻擊在口腔中,沒有流出來丟人現眼。孟勇敢扭過頭去,想看看有沒有被東方紅察覺。令他五雷轟頂的是,東方紅恰巧也扭過頭來,衝他微微一笑。孟勇敢嚇得心都跑到嗓子眼這兒來跳了,他慌亂地衝她點了點頭,慌不擇言地信口開河:“不錯,跳得真不錯。”
唱東方抿著嘴無聲地笑了,她湊到孟勇敢的耳邊,悄悄地對他說:“你睡得可真香!”
孟勇敢身上的汗頓時就下來了,他汗流浹背地想:奶奶的,我剛才睡著了嗎?還睡得真香!還讓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的!奶奶的!這人可是丟大了!這麼著名的芭蕾舞團,這麼著名的《天鵝湖》,這麼死貴死貴的門票,自己竟然能睡著了!這人可真是丟大了!讓人家東方紅怎麼看你!你不但這麼沒文化、沒素養、沒品位,你還這麼不誠實!明明睡著了,還跟人家胡說什麼“跳得真好!”哎呀,哎呀!這人丟的,真是丟到太平洋上了!遼闊又深遠!這要是讓徐曉斌那兩口子知道了,我這也就要成為經典了!讓他們百說不厭、百笑不休的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