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蘭少女,情竇初開(2 / 3)

在民國時期的封建農村,若是生了病,大多數人會選擇找人算卦。東北的呼蘭小鎮也不例外,雖然村裏的人不多,但“鐵嘴”“金口”等的算命先生,早已是滿大街皆知的名人了。不過,要說其中最猖獗、信徒最多的活動,當非跳大神莫屬。

在整個呼蘭小鎮上,誰家有了病人或遇到了麻煩的事情,常常會請“大神”作法。然而,沒有人能說清楚大神有怎樣的來曆,更沒有人知道大神用何種方式治病。他們隻是人雲亦雲地稱頌,漸漸地相信了這類鬼話。

在蕭紅的眼中,“大神”和“二神”簡直是天才演員。他們相互配合著一問一答,說些病人命運堪憂的話。村裏的人都不敢得罪“大神”,他們寧願多花些錢,甚至多出些物質,也要讓大神作完法,以求得病人的安康。

呼蘭小城的“大神”有很多種斂財的方式,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就是利用病人求安的心理,通過說一些駭人聽聞的話來達到騙取布匹、酒肉的目的。小城中的人們有時為了親人的健康,不得不在“大神”的威逼利誘下,燒香點酒,殺雞獻寶。

然而,這一切,蕭紅都看在眼裏。她曾親眼看到鄰居家的小團圓媳婦(童養媳)被跳大神的巫女活活害死。如今害人匪淺的算命先生就在她的家中,而且正在給母親卜卦看病,一向反對求天順命的蕭紅怎會妥協?

她在窗外大聲呼喊,直到引起屋子裏的眾人的關注才作罷。沒過多久,大家在一陣唏噓之後,紛紛“妥協”於蕭紅的觀點。然而沒有了算命先生的幹擾,母親的病依然不見好轉。幾天下來,母親不僅劇烈地咳嗽不止,而且每天晚上小屋子裏也都會傳來一陣陣淒楚的呻吟聲。

隨著七月的到來,天氣變得越發悶熱。到了月底,母親的疾病更加嚴重了,她再也下不來床,整日整夜都徘徊在身體折磨和精神崩潰的邊緣。後來家中來了一名醫生,他幫母親檢查完身體後,也不多加解釋,隻是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匣子裏拿出一根銀針。

在明媚的陽光下,蕭紅親眼看著細長的銀針刺進母親的腿。暗黑色的血液從針口擠出來,像一顆顆淚珠。母親焦黃的臉蛋上,也伴隨著一陣劇疼後,無休止地滲出一滴滴汗珠。醫生直到給母親診治完後,嘴角才蹦出不痛不癢的八個字:“血流則生,不流則亡。”(節選自蕭紅《感情的碎片》)

流了血就好了嗎?

蕭紅不斷地在心中盤問自己,她不知道醫生的方法是否奏效,也不知道母親到底要流多少血、承受多麼大的精神折磨才能康複。

然而如今除了相信醫生之外,哪還有更好的法子?

曾經,蕭紅特別憎恨母親,尤其在那段灰色的童年中,母親一直扮演著“惡婦”的角色。

小時候每當她放學回到家,還沒來得及踏進家門,就會看到母親拿著一根木棍迎上來。兩人沒有任何交流,隻聽得母親自顧自說了一些憤慨的話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頓無來由的暴打。即便有時母親把她逼到了樹上,也仍舊不依不饒地拿棍子叉她。

深冬的傍晚,天黑得可怕。窗外北風淒嘯,雪花飛舞。蕭紅特別害怕去外麵的茅房上廁所,卻又不得不頂著寒風前去。因為母親從來沒關心過她,所以不論她遇到多麼難辦的事情,她都不會從母親那裏尋求到零星憐惜。

隨著蕭紅漸漸地通曉人事,她慢慢明白了母親的苦衷:在那個封建禮教特別濃厚的大家庭中,若女人生不了男孩,一輩子都會被家人和鄰居看不起。而她就是一個女孩,一個讓母親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一輩子都要承受父親責罵、親人抱怨的人。或許正因如此,母親才會變得暴戾和喜怒無常吧。蕭紅如是告誡自己,心中的怨恨也在母親痛不可言的掙紮中煙消雲散。

那段日子裏,蕭紅的眼眶裏時常充盈著淚水。它們像個不聽話的孩子,雖然炙熱,雖然滾燙,雖然會情不自禁地翻湧,但是卻從未有掉下來的意思,甚至隻是站到眼毛的尖端,閃耀著仿佛玻璃般的光澤。在她的眼中,母親似乎從未給過她關懷,就連腦海裏僅存的印記,也不過是鞭打和辱罵。然而,即便歲月已經讓她的心千瘡百孔,也無法更改母親就是生她養她的人,她的心再恨再冷,亦不願看著母親與世長辭,永生不見。

銀針紮過的地方並沒有噴出鮮血,母親的腿上隻是平白無故地多了一個黑點。醫生和家人都退出了屋子,他們在客廳小聲嘀咕著,像是有很多話不便當著母親的麵說出來。很顯然,那並非什麼好話,蕭紅也不願去聽。

她站在母親的床前怔怔了很大一會兒,最後竟不忍看向母親腿上的黑點,遂悄悄背過身去自顧自疑惑著:“母親就要沒有了嗎?”輕輕地離開,仿佛不曾來過。當想到這裏時,蕭紅的內心再也抑製不住悲傷,眼淚像是傾盆大雨,簌簌而下,一滴滴濕了衣襟。

不知從何時起,母親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她或許聽到了蕭紅的偷泣聲,也或許看到了一個背對著她的消瘦顫抖的背影。總之,直待她清醒過來後,卻說出一句不冷不熱的話:“你哭了嗎?不怕,媽死不了!”(節選自蕭紅《感情的碎片》)

死不了?多麼生硬的安慰,像是說給蕭紅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蕭紅很清楚,母親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生死,因為有些災禍該來的還是會來,躲不過,也逃不了。

蕭紅轉過夕陽傾灑的臉龐,眼睛卻不敢看向母親。曾經一顆堅強的心,倏然壓抑不住哀傷,任憑雙手緊緊揪住衣袂,依然抵擋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在安靜的房中還有一陣哭泣的聲音,微弱的,淺淺的,帶著求生的渴望,也帶著對人世間的留戀。

那是母親的哭聲,蕭紅自打出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然而聲音很短暫,僅僅一會兒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孤寂的床幃中。原來,母親又昏過去了,緊閉著眼睛,就像再也不會睜開一樣。

從母親的房中走出來時,蕭紅碰巧看到了房後擺著花盆的木架子。木架子上有一株正燦爛開著的金百合,在夕陽的輕撫下,金百合猶如一位羞答答的女子,從萬千風塵中露出溫柔可人的笑容。她側過身子斜靠在木門上,伸手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把小洋刀。這是母親送給她的禮物,多少年來她一直好好保存著。

暮色漸深,夕陽西下。一抹赤霞染了半邊藍天,像是一塊血帆布,在清風的吹拂下輕輕飄搖。蕭紅幾多惆悵地望向遠方,手中緊緊攥著小洋刀。她暗暗叮囑自己,一定要將它保存好,倘若有一天沒有了母親,小洋刀也丟了的話,她便再沒有什麼可懷念的了。蕭紅沉沉地想著,一滴熱淚倏然襲上眼眶,濕了長裙。

隻是,上天似乎總愛與她開玩笑。這麼貴重的東西,總該一直跟隨著她吧?然而,誰也不曾想到,在母親去世後,小洋刀也像是殉葬了般再也找不到了。花盆裏盛開的金百合耀眼刺目,而曾經小洋刀的光芒,一如暗夜中的繁星耀眼。許多年後,她的淚再次情不自禁地落下,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像是人生中無可奈何的妥協。

一個人來到了這個世上,注定會有離開的一天。蕭紅沒能盼到母親康健,反而內心最可怕的事情突然發生了。那年她才九歲,還是一位不甚通曉人事的女孩。當聽到母親離世的消息時,她正在院子裏捕蝴蝶。霎時間,焦躁、不安,像兩匹野馬在她的胸口來回飛竄。

曾經她預測了一千種一萬種最壞的結果,也做好了應對所有打擊的準備,然而直到壞消息來臨的這天,她仍舊像失魂落魄的玩偶,沒有了一丁點兒主見。從今而後,母親真的離開了她,踏著五彩祥雲,走得那麼輕,那麼靜。以至於,蕭紅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麵,說不上最後一句話。

在蝴蝶紛飛的院子裏,她看到了兒時爬過的一棵樹。一時間,往昔發生的一切像洶湧澎湃的潮汐湧上心頭,使得她情不自禁地由悲生笑。原來,那是母親生前留給她的最深的記憶,如今母親不聲不響地走了,她也再回不去了。

在暮色漸深的黃昏,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裏。那時太陽落下去了,樹葉的聲音在唰唰地響著。她獨自蹲在樹上,心裏不由得害怕起來。牆外的街道上時不時竄過一個個黑影,就連院裏的門窗也變成了黑洞。她悄悄從樹上溜下來,雖然後門開著,她卻不敢走進去。她還不確定母親是否睡著,仿佛隻要經過母親的窗口,她就能聽到那陣刺耳的聲音:“小死鬼……你還敢回來?”

而今,那樣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就連身上鞭打的疼痛,也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漸漸淡化。

前院裏傳來一陣陣慟哭的聲音,大堂中央躺著永遠沉酣而去的母親。蕭紅沒有隨著他們哭喪,隻是一個人佇立在大樹下,像是觸碰到了星光,黯然神傷地回想起從前。如今她仍舊不敢回家,倒不是怕母親追趕著打她,而是因為她再也聽不到母親的叫罵聲,再也經受不到母親的鞭打。因為母親永遠地離開了她,就像一朵飄然逝去的白雲。從此,天高路遠,茫不可見。

蕭紅漸漸感受到淡淡的孤獨,一種少了母親、一個人苟活於世的孤獨。她與父親之間除了僅有的血緣關係之外,再沒有任何情感上的交彙。蕭紅很清楚,父親是一個黑心的商人,他的貪婪像暗夜中的星耀,永遠不滿足既得的光芒。

“他對待仆人,對待自己的兒女,以及對待祖父都是同樣吝嗇而疏遠,甚至於無情。”(摘自《蕭紅散文:永遠的憧憬和追求》)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淌著,沒過多久,父親新娶了一個女人回來。在整個冷氣逼人的家中,繼母的到來並未能緩和嚴肅的氣氛。

“這個母親很客氣,不打我,就是罵,也是指著桌子或椅子來罵。可其實越客氣了,也就越冷淡了,越疏遠了,生人一樣。”(節選自蕭紅《祖父死了的時候》)

家裏仍舊不溫暖,冰冷得像一間地窖。父親不在的時候,繼母常常找她的碴。倘若蕭紅實在忍不下去了,她就會上前頂兩句。每當這個時候,繼母再也不會客氣地與蕭紅周旋,反而義正詞嚴地抬高了嗓門:“你爸爸回來,我要不告訴你爸爸才怪呢!還了得啦!……我管不了你,我也不是你親娘,你還有親爹呢!叫你親爹來管你。”(節選自蕭紅《兩個朋友》)

自從失去了母親,蕭紅恍如一棵野草,時而承受著父親的踐踏,時而承受著繼母的摧殘。不過,生活越是不幸,她就越學著奮發圖強。因為這個世上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幫你,倘若想活得既有尊嚴又有價值,就必須學會自救。

[4]鶼鰈情深,姻緣古來同

光陰荏苒,又是一年。終於到了上學的年紀,蕭紅好像重獲自由般,看到了破曉的曙光。在祖父的一再堅持下,父親終於答應讓她去東北省特別區區立第一女子中學學習。第一次離開家的蕭紅,並沒有感到傷感和落寞,反而像一隻飛入叢林的蝴蝶,盡情地捕捉快樂和浪漫。

東特女一中是哈爾濱非常有名的一所學校。來自社會上各個階層的孩子們,隻要能通過考試,就可以來此求學。初來乍到的蕭紅,深深地被樸素又開明的學風所吸引。她跟隨著老師和同學們的步伐,吮吸著男女平等權和思想文化的精元。在這樣的一所學校裏,她心間種下的一株先進思潮的嫩芽正悄然破土而出,佇立在愈顯廣闊的大地上,遙望著一片未知的世界。

初入學的蕭紅很熱愛繪畫,就像後來她癡迷寫作一樣。她喜歡拿著畫筆,站在呼蘭河旁,一筆筆勾勒沿岸的風景。也喜歡紮根花叢中,望著雲淡風輕的天空,描繪出一幅幅生動活潑的自然之色。從此,哪裏有自由,哪裏就有她的腳印。

然而,所有的美好,都在祖父去世的那天被摔得支離破碎。

蕭紅站在玫瑰樹下顫怵,遠望那一片花海,卻再也不見人群中滿麵笑容的祖父。

高聳偉岸的張家大院裏,如果不是因為住著和藹可親的祖父,她也許不願再踏進一步。而今,祖父去世了,她心中小小的希冀也跟著破滅了。那天,她站在高高的山崖邊,對著蔚藍的天空大聲呐喊:“我懂得的淨是些偏僻的人生,我想世間死了祖父,就沒有再同情我的人了,世間死了祖父,剩下的淨是些凶殘的人了。”

凶殘的人,恍如吸血的猛鬼,吃人的惡魔。

蕭紅從來都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隻能被那些世上最“親近”的人殘害。而今,她再也不會被人利用了,因為她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見。她在心間暗暗告訴自己:“以後我必須不要家,到廣大的人群中去!”說走就走,沒必要有絲毫逗留。她的決絕,像一尊千斤重的石像,沒有誰能搬動一分。

在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中,蕭紅開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她不會想到,她最終愛上的竟是當初自己死活不願接受的男人。十多年來,她受夠了父親的專製和壓迫。如果說生活上的失落和不自由讓她咬咬牙隱忍了下來,那感情上的包辦和壟斷,則讓她無比厭惡和排斥。

蕭紅命運的轉折點,發生在她十七歲那年。

當時祖父還健在,叔叔張廷獻見蕭紅的年紀不小了,就打算把她介紹給自己的老同學汪恩厚的弟弟汪恩甲。蕭紅的父親格外讚成這門親事,不久後他私自為女兒做了決定,將她許配給了哈爾濱顧鄉屯的汪恩甲,兩人很快順利訂婚。

蕭紅沒有想到,那份純潔又浪漫的愛情,居然是在舊時包辦婚姻的前提下產生的。她原以為,世上的愛情都是依靠雙方爭取,即便是你情我願也是建立在日久生情的基礎上的。

然而,汪恩甲的出現,恰恰打破了她心中所有的顧忌。

他像舊時的貴族儒雅公子,生得白淨高大,氣質若含苞待放的蘭花。聽祖父說,汪家是名門望族,汪恩甲的哥哥汪恩厚在濱江市教育局任職。汪恩甲雖剛從吉林省省立第三師範學院畢業,但現在已經是一所私立小學的教員了。

隻是聽了汪家的整個家族背景,蕭紅就知道汪家在呼蘭城可稱為大戶了。更何況,汪恩甲一表人才,在城中頗有些名聲。不過,未曾見過汪恩甲的蕭紅一點兒也不想接受這樁婚姻。她自幼骨子裏就有一股反抗精神,而今聽說是父親的主意,她又豈能不假思索地默應?

然而,每當她想到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她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沉思之中。如今,她來哈爾濱念書已經和家中鬧得不可開交,倘若相親之事也固執地反抗,她會不會被父親關進暗無天日的小屋中,從此再也踏不出家門一步?

如若那般,她寧願嫁給一個不愛的人,至少能脫離苦海,至少不再忍受最親的人迫害。

在幾度咬牙之下,她答應了這樁親事。

或許,上天疼憐她的不幸,故而派遣一位天使降臨到她的身邊。汪恩甲,就像拯救她的天使,正舒展著厚實的羽翼,從人海茫茫中飛來。那時,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也仿佛看到了能穿越黑暗的唯一一縷光芒。

年少時的愛戀,猶如飛往蒼天的蒲公英,崇尚自由,喜歡浪漫,又向往無拘無束的蔚藍天空。蕭紅從來都沒想到,最初的怦然心動,居然給了一個被父親選中的男人。

兩人定下婚約後,也就意味著可以隨時碰麵了。在校規特別嚴格的女子學校,倘若看到有人與男生並排走著,一定會引來不少的目光。

況且,汪恩甲儀表堂堂,是不少女生眼中的白馬王子。

蕭紅並不在意這些,她甚至有點喜歡別人用豔羨的目光看向自己未來的丈夫。倘若她喜歡上的人,別人也會喜歡,那麼就更加說明她沒有看錯人。

然而,大家僅僅隻是羨慕嗎?如果是,那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又從何而來呢?

深陷愛情旋渦中的蕭紅,根本沒有任何精力去在意這些。那時,她的腦子裏一直浮現著汪恩甲偉岸的身影,尤其當清輝如雪的傍晚時分,總會勾起揮之不去的思念。在纏綿情思的感召下,她寫下了一首首簡短又浪漫的詩歌。

汪恩甲每次看到,唇角都會揚起淡淡的笑意。自從出生以來,他從未收到過情詩,蕭紅是第一個,也希望是最後一個。他縱然是大家族的少爺,但卻很少被人感動過。不知為何,蕭紅少女般的心思,還是像一汪熱流,漸漸暗襲了他的心田。

後來,兩個人頻頻通信。蕭紅喜歡用洋洋灑灑的文段,將心中所思所想全盤托出。汪恩甲則比較含蓄,即便有些話想說得清楚明白,也在一陣掙紮後,閉上了厚實的嘴唇。

不過,這一切並沒有影響兩個人的交流。

汪恩甲的博學和浪漫,就像漫天的星鬥,讓沉迷其中的蕭紅不可自拔。她仿佛看到了期盼許久的自由之光,也仿佛嗅到了滿園的香氣。在平淡的校園生活中,他為她寫的一封封信箋,就像一場微蒙的小雨飄過來,滋潤著蕭紅幹涸的心房。

從此以後,兩人可以進行簡單的交往,父親再也不會插手插腳。她的愛情,正在一片長滿青草的花園中悄悄盛開。蕭紅自由地穿梭在汪恩甲為她打造的堡壘中,那裏有迷離的陽光,有肥沃的土地,有清澈的泉水,有茂密的森林,還有,一顆驕陽似火的心,在寒冷的冬天,帶來久別的溫暖。

在求學的時光裏,除了愛情之外,她也找了另外一個精神寄托——文學。

不知從何時起,她愛上了文學,愛上了一詞一句,愛上了一言一行,也愛上了曾經祖父教她念誦過的詩文。那些跳躍在書本上的文字,就像有生命的靈物,擾亂了她驚悸的心房,也在充滿渴望的土地上,為她播下了“民主”和“科學”的種子。

蕭紅有時想,她不就是舊時中國最典型的代表嗎?在封建迷信和重男輕女的思潮打壓下,她不得不妥協於父母的欺壓,也不得不聽之任之,默然接受。

然而如今就不同了,因為新中國的曙光即將來臨,她的春天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真。

蕭紅暗暗告誡自己,舊時中國的黑暗和腐敗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再過一段時間,中華大地將會迎來一陣清爽的微風,到時會拂過每個人訝異的臉龐,也會解放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然而,這樣的等待要持續多久呢?

她不知道,更不知如何回答,她隻是一個人滿懷信心地默默期待著。

平時除了上課以外,蕭紅也特別喜歡坐在樹藤下讀書,或是麵掛笑靨地看汪恩甲寄來的信。她曾聽汪恩甲說過,他們一家是金代完顏阿骨打的後裔,他的父親叫汪子勤,因為在家族中排行老五,故而又被稱為汪五先。多年前,汪子勤和汪恩甲的爺爺從阿城長發號屯遷移到哈爾濱顧鄉地區的永發屯,隨著日積月累的發展才逐漸成了如今的大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