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性的國度(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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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就是一個奴隸,這是他感悟到的。所以當他寫到阿Q的時候,我們有時候也隱隱可以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拷問,誰能說這裏沒有他的影子?魯迅說他對自己的解剖,不亞於對別人的譏諷,都是對的。

他對中國人的生存狀態的評估是,一,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二,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這個看法,緣於奴隸性的視角,不是社會曆史分析的視角。所以,有他自己鮮活的特點和感受。在這個基礎上來理解他的思想,或許能夠看到思想的一種邏輯過程。

我們可以把他的痛苦的抗爭,看成擺脫奴隸性的選擇,這是重要的。他對傳統猛烈抨擊的時候,看到了無趣的人生的無所不在。孔乙己如此,阿Q如此,祥林嫂如此,魏連殳也如此。大家都在這樣的秩序裏。●米●花●在●線●書●庫●h

奴性的要害,是沒有自己的獨立判斷,萬事自欺,又去欺人。或者不妨說,是沒有直麵現實的勇氣。他在《論睜了眼看》中寫道:

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麵,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路上,就證明著國民性的怯弱,懶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滿足著,即一天一天的墮落著,但卻又覺得日見其光榮。*S

這是從文人的角度得出的結論,或者說是批判文人的奴隸性。至於民眾的奴隸性,則更為奇異,日常生活的一切,幾乎都沒有自娛的空間了。隨想錄三十八寫道:

中國人向來有點自大——隻可惜沒有“個人的自大”,都是“合群的愛國的自大”。這便是文化競爭失敗之後,不能再見振拔改進的原因。

“個人的自大”,就是獨異,是對庸眾宣戰。除精神病學上的誇大狂外,這種自大的人,大抵有幾分天才,——照Nordau等說,也可說就是幾分狂氣。他們必定自己覺得思想見識高出庸眾之上,又為庸眾所不懂,所以憤世嫉俗,漸漸變成厭世家,或“國民之敵”。但一切新思想,多從他們出來,政治上宗教上道德上的改革,也從他們發端。所以多有這“個人的自大”的國民,真是多福氣!多幸運!

“合群的自大”,“愛國的自大”,是黨同伐異,是對少數的天才宣戰;——至於對別國文明宣戰,卻尚在其次。他們自己毫無特別才能,可以誇示於人,所以把這國拿來做個影子;他們把國裏的習慣製度抬得很高,讚美的了不得;他們的國粹,既然這樣有榮光,他們自然也有榮光了!倘若遇見攻擊,他們也不必自去應戰,因為這種蹲在影子裏張目搖舌的人,數目極多,隻須用mob的長技,一陣亂噪,便可製勝。勝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勝了;若敗了時,一群中有許多人,未必是我受虧:大凡聚眾滋事時,多具這種心理,也就是他們的心理。他們舉動,看似猛烈,其實卻很卑怯。至於所生結果,則複古,尊王,扶清滅洋等等,已領教得多了。所以多有這“合群的愛國的自大”的國民,真是可哀,真是不幸!*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