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義仁與張光忠的談話被碰巧趕來的主藥使令孟常全部聽了去,孟常全身哆嗦,被從湯藥房出來的韋義仁撞了個正著。韋義仁蒼鷲般凶狠的目光射在孟常蒼白的臉上,怒問道:“你聽見什麼了?”
孟常慌亂地答道:“沒,沒,下官什麼也沒聽見。”
“你最好什麼也沒聽見,聽見了也最好當什麼也沒聽見,否則你的下場就像這個藥罐。”韋義仁說著拿起旁邊的一個空藥罐往地上一摔,藥罐被摔了個粉碎。
韋義仁揚長而去,張光忠尾隨其後,並回頭望了一眼孟常,那一眼意味深長。孟常起初不知道張光忠回望他的目光到底要傳達什麼意思,隻是感覺張光忠的眼神是那麼焦灼與無奈。直到最後的時刻,孟常才恍然大悟,張光忠那一眼就是讓自己去通知孟貞元的家眷,讓他們逃走。
韋義仁離去後,孟常嚇出一身冷汗,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自己處在夢中,他不敢相信韋義仁與張光忠的談話是真的。孟常的思想在進行激烈的鬥爭,他想把真相稟告皇上,但又恐自己人微言輕,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主藥使令,有誰會相信自己的話呢,弄不好不但救不了孟大人,反而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宮廷這潭水太深了。
等孟常回過神來才知事不宜遲,如果再不去通知孟貞元一家一切都晚了。雖然救不了孟貞元,但至少還可以救他的家人。孟常打定了主意,迅速出了皇宮,向孟府飛奔而去。
…………
話說韋義仁與張光忠送藥至魏王府,負責嚐藥的醫佐喝了一口湯藥就腹痛如絞,在地上翻滾,沒幾下便口吐白沫而亡,其死狀慘不忍睹。一切如韋義仁設計的那樣,正在給王妃診治的孟貞元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就被從天而降的官兵逮捕了,罪名是“與太子李承乾合謀毒殺親王”,容不得一點辯解,孟貞元就被押入了天牢,日後處決。假使有對簿公堂的機會的話,張光忠即使被滅族,他也一定要把真相和盤托出。可是一點機會也沒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時至今日,張光忠對這句話有了深入骨髓的體會。
孟常結束了講述,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他隨即又在柳桂芩麵前跪了下來。
“夫人,在下有罪,卑微膽小的我還有什麼資格請求您的原諒?孟大人待在下如兄長一般,在下對不起孟大人,對不起夫人!在下這具有罪之身願交給夫人處置,夫人願意打就打吧,願意罵就罵吧,甚至夫人要是想殺了在下,在下也毫無怨言。”
孟常有些哽咽,並從懷中掏出隨身所帶的匕首,遞給柳桂芩。
如此變故讓柳桂芩神誌不清,精神恍惚,她悲、她痛、她恨、她怒,她有些失控地接過那把匕首,後退幾步,雙手握住匕首,把孟常當作了韋義仁,衝了過去。
“韋義仁,還我夫君命來!”
匕首正要刺進孟常胸口的那一刹那,柳桂芩發覺眼前的是孟常而不是韋義仁,猛地收回了手,匕首無力地從柳桂芩手中滑落。柳桂芩癱軟在地,向著長安家的方向哀號不已,呼喚丈夫的名字,呼喚孩兒的名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直至昏死過去。
孟常為柳桂芩施針,救醒她,勸她節哀:“夫人,為了腹中的胎兒,請您一定要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要過度悲傷。孟大人九泉之下也一定希望你們母子平安。”
柳桂芩醒來依舊不願接受孟貞元已死以及孟家滅門這個殘酷的事實,非要去親眼所見不可,甚至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說不定皇上饒恕了孟貞元,孟家安然無恙呢。柳桂芩是個固執的人,她認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孟常深知此去危險重重,但終究執拗不過柳桂芩,隻好喬裝一番,護送柳桂芩返回孟府。見到孟府滿目瘡痍,柳桂芩除了以淚洗麵還能做些什麼呢?柳桂芩終於死心,絕望中決定跟孟常永遠逃離長安。然而,去哪呢?天下之大,哪裏是容身之處?孟常問:“夫人,您可有什麼遠親?”柳桂芩搖搖頭,一臉的迷茫。她是孤女,早已沒有任何親人。
“如果不介意,那就跟隨在下去汝州吧,在下有遠親在汝州。”
柳桂芩無奈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