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要說出自己的感:太陽之子,應當入水安懷,水是大地上陽光普照的最潔淨所在。行走一生的人子,歌唱一世的鳴蟬,應當重視**的歸宿,因為這同時也是對肉身負載的靈魂的尊敬。入水,融入母水,流過大地,回歸故鄉,通往終結生命的海一樣空靈的世界,是“大風歌”的歌者最終的意向。真能如此收束一生的寒熱,像收束一詩歌一樣,懷抱孤獨的回憶,與氣同化,與道通行,足矣。
《母水》以“意象旗幟下的回憶”為終結,略顯意外,因為從詩歌追尋的文化蹤跡來說,或應給“現代”場景裏的種種麵貌一個位置。設身處地一想,我知道這樣抽刀斷水的做法的苦心了:這是語本身的史詩,而不是一張曆史複原圖,詩人所猜測到的“微”或許隻能是語所能說的億萬分之一,那麼何時結束便由語去決定好了。
先我而在者,限定了“我”的語界限——黃河、先祖、大地、根源處的萬物、自然而然的那個“秩序”,無不聰明於我先覺於我神慧於我。躬身下拜吧,不是盲從的群氓,不是狂妄的上宰;躬身向前的,是皇天是厚土是神話中的匍匐者,是曲折艱難地抵達地球的太陽火,是無以表的感恩的唱腔,是祭祀結束的悄然,是歌舞停擺的楊柳風。歡宴已經獻上,恩義尚未普降,人間的生命還在瞻望前途,躊躇不決、躑躅不前,勒馬凝視的祭者何忍低回。
既然你的意象已經抵達夢境,那麼何必在乎摩登時代裏那些畫麵上旁注著的竊竊私語呢?
二、從1數到6
1。語的生育性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渺;常有欲,以觀其徼”。兩者同生,異名同謂。“名”是道的具體形態,道(無名)則是天地混沌未開之際的狀況,故道無名。道之名則“一”也,一又生物,物之“名”則得於道。不可能被命名的道是洞穿一切“名”的奧妙的總法門,或謂總的思想路徑。矛盾處在於:第一個被思想捕捉到的名物,必定是“意念”(欲)動時的引擎,那麼它就也是引宇宙創化思想的契機。如此一來,我們將陷入“雞生蛋,蛋生雞”式的論證上的自我循環。
我曾經一再猜想過人類剛剛誕生自我意識那一刻的形——那個最早覺悟到自身與世界是兩個不同“名物”的人,會想些什麼?他最初展開的思想鏈條上的第一環是什麼?當他回顧依然處在遮蔽狀態的同伴們時,第一緒反應是什麼?經過猜測,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大概分別是:恐懼;數字1;深入生命的孤獨感。這個回答缺乏科學依據,但對藝術生活的最早生形的探討會略有輔助作用。對這三個問題重新猜測,完全是因為對老莊玄學的解釋能力已經失望。
對世界的恐懼是生理與心理的糾合物,人性與獸性的所有曆史事實皆源於它。時間恐懼和空間恐懼,須有一個現實的解決方案,即“總多為一”。一切文化樣式(政治、經濟、宗教、哲學、藝術等門類)的維持,完全可以歸結為“回到1的努力”,經過一個簡化過程、公式化處理而走向“道”,重疊於“道”。然而,那個最早脫離自然的人必定會現他的孤獨是與生俱來的特性:此刻的世界已不是“自古皆然”的居所,而是離人遠去的世界,生命遭受拋棄的原始處境永遠無法恢複,孤獨將伴隨生命左右,像一深刻烙印般留存。渴望修複和諧的人克服分裂感的途徑,來自於對1的重建。數字1意味著複原,它造成感性與理性的對流運動,造成“相”與“道”、“多”與“一”的溝通橋梁。每個人認同的“1”均不相同,含著多種混雜物和生命體征,含蘊變化和躍動,於是生命永不重複,個體存在進入了總體存在的光輝之中。
成路的詩歌演繹,就哲學思辨的總話題而,歸結在對“1”的向往,隻不過這個“1”更有詩學特性,強調了語的生育性——對人的生育,對精神產物的生育。
語不僅僅是我們交流的工具,絕不。語也是一個本體。在任何時空中,“人”的存在是一種語性的存在,也就是說,人和他操作語的行為及過程都是“假有”(falsebeing),僅以現象和概念的形式“生存”著,語自身的“說”召喚我們,促使我們指向事物的本性。可以說,語不僅是思維的形式和手段,也是思維的內容和歸宿。人永遠是以語的方式擁有世界,世界也必須通過語向我們呈現出來,因為“人的存在是一種語性的存在”(海德格爾語)。[本章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