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4日,署名“杜拉斯”的《情人》一書正式出版發行,25000冊竟被一搶而空。緊接著,加印、售罄,再加印、再售罄。後來,那本完全自我、與商業目的全無牽扯的書,居然在半年時間裏,就印刷了250萬冊,創造了20世紀法國出版界最偉大的奇跡。
與此同時,《情人》也被譯成了各國文字,銷往世界的每一個城市。各家報紙紛紛報道,“杜拉斯熱”來臨了,《情人》時代來臨了。全世界的人都愛上了那個故事,那個孤獨而絕望的故事,那個湄公河畔的少女,那個憂傷的中國情人,那個講故事的老者。
當時有讀者說:“在一個月之前,瑪·杜對我來說還隻是一個專門寫令人昏昏欲睡的小說而且複雜得要命的作家,搞一些讓人看不懂的電影……”也有讀者說:“一向認為杜拉斯是枯燥的、知識分子式的小說家,讀了《情人》,才發現小說中有著如此豐富的情感、力量、激情,驚奇不已……”
是年秋,電視台一個著名的讀書節目采訪了她,就那樣,她對著鏡頭,用威嚴的聲線,緩緩道出了形同預言的一切:與揚·安德烈亞之間的忘年之戀,酒精,童年,從前的家庭,寫作的痛苦,一生流浪與孤獨的理由……就那樣,她用睿智與機敏征服了所有的觀眾,又用大膽與赤誠,打動了所有的人。
節目播出後,有許多人擠進書店尋找《情人》,想帶走那個風靡全球的故事,也有許多入圍到她家門口,想一睹女作家的風采。
一部分人讀懂她了,寫作了幾十年,從認可到懂得,真是一段跋山涉水的黑夜旅程。如今,晨光已經降臨了,她也似乎離外界越來越近了,被喧囂與榮耀包圍。
1984年11月,法國龔古爾文學獎又將唯一的榮譽授予了她,授予了《情人》的作者——瑪格麗特·杜拉斯。
彼時她與揚·安德烈亞已經搬到了特魯維爾的黑岩公寓,那個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接到出版社電話的時候,他們正在陽台上吹風,沒有鮮花,沒有美酒,隻有陪在身邊的愛人。
得獎後,她在電話裏說:“龔古爾獎沒有任何拒絕我的理由。”
70歲的她,依然自負如初。
在特魯維爾,她也依然寫作著。盛大的榮譽,將帶給她新的力量。“死神最早也要等到書寫完以後才能來”,她自信能夠用寫作戰勝死神,她不怕死神,卻怕自己的生命不能為了寫作而活。
不寫作的時候,他們就會站在黑岩公寓的陽台上,安詳地說話,聽著房間裏的老唱片悠悠旋轉,一直到黃昏降臨,油港的燈火漸次亮起。大西洋的海風經常會揉亂她的白發,讓她在他麵前,顯露出少女般的天真。
她說:“如果我們相愛,如果您愛我,那就再跟我說一遍。您愛我嗎?回答我。”
他回答說:“我愛您勝過愛世上的一切。”
“還要更愛。”
她笑起來。
於時,空中恰好傳來探戈的舞曲聲,絲綢一樣滑過皮膚,他們輕輕哼唱《卡布裏,完了》,一起背誦這愛的樂章。
時間匆匆,太過匆匆,昔日少女,轉瞬遲暮,人生匆匆數十載,她曾遍嚐愛情,卻也從不曾感受到彼時彼刻空氣中的那種味道。
那種味道的名字,很世俗,叫作地老天荒。
“與你那時的麵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麵容。”
這句話,是她代他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