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正在口述那一幕,缺乏照片見證的那一幕:橫渡湄公河,與那個將從漂亮的小臥車裏出來的男人相遇,那個北方的中國人,您的第一個情人。我們在諾弗勒城堡,坐在那張大桌子邊上,麵對著花園。我等待著詞彙,我用那台我很喜歡的打字機打著。那是一台黑色的打字機,很高。您對我說,那是戰爭時代的產品。我們寫到了那個年輕女孩,戴著男帽,腳上穿著妓女常穿的那種嵌著箔片閃閃發光的鞋子。那就是您。您倚著舷牆,再過幾秒鍾他就要遞煙給您了。而您呢,您說:“不,我不抽煙。”您看見了中國人手指上的戒指,戒指上的鑽石,金錢,愛情和將來的故事。您母親將感到很高興,高興而非痛苦。而您將寫出這個風靡全球的故事,一個可憐的故事,一個毫無意義的故事。
——《情人杜拉斯》;
在文本中,她將自己變成了湄公河畔的少女,再次回到母親與小哥哥的身邊。她回到那個頑石一般的家庭中,放蕩而憂傷,一次又一次地嚐試背叛。
“這個孩子的死,我的小哥哥,我的愛人的死,我受不了。一點都受不了。永遠受不了。死亡。那種愛,我受不了。”
她說起她心愛的小哥哥,說起她對他的愛。她一提及“保爾”兩個字,就傷心得泣不成聲。
“焦糖的味道……烤花生、中國湯、烤肉、青草、茉莉花、灰塵、香和炭火的味道……”她也說起在輪渡上的那場遇見,她的第一位情人,那個送她戒指的中國男人,有著絲綢一樣光潔的皮膚,他們在堤岸的昏暗房間裏抵死相愛,又在絕望之中永久別離。
而彼刻,她最後一位情人正坐在她身邊,他聽著她訴說那個久遠的故事,感動得淚流滿麵。
揚立即愛上了這個故事。就像他明白,自己留下來,就是為了愛她,讓她活著,繼而愛她的作品,愛她的人生,愛她的故事。
他說:“我發瘋似的愛上了這個故事。”
他與她一起探討,一起感歎,一起創作了這個故事。很快,他們又一起把這個故事,告訴了全世界。
是的。我想像您一樣,成為您,第一次來到這群島。我還想待在那裏,等詞彙從您嘴裏出來,從您頭腦中出來。等待從那裏出來的詞彙,等待已經寫下來的詞彙,已經印成書的詞彙,我可以讀了又讀。等待美妙的詞彙,我和世界各地的讀者可以第一次讀到。您在那兒,所有年輕的讀者都在那兒,他們獨自或和您一道閱讀那一個故事的全文,那也是我們的故事。
——《情人杜拉斯》;
是的。屬於他們的故事早就開始了。
從他讀到《塔吉尼亞的小馬》的第一天起,從他第一次往聖伯努瓦路給她寫信起,從她第一次給他開門起,從“80年夏”的第一個吻起,從第一次爭吵和第一本書起,他們的故事就不會結束了,一輩子都不會結束了。
他們的故事,無人可以複製,無人可以取代。
他們的故事,“1980年第一個夏天的故事,非常年輕的揚·安德烈亞·斯泰奈與那個寫書的、跟他一樣在這大如歐洲的夏天形影相吊的老女人之間的故事”,必將和《情人》一樣,以文字為載體,在時光之河裏永恒流傳,光芒不息。
不久,《情人》的書稿就送到了子夜出版社。子夜出版社看到了書稿的商業價值,當即便決定首印25000冊。而在此之前,該社的單本印數尚不足10000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