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用身體參與寫作(3 / 3)

“獻給瑪格麗特。

貓首先應該衝她狂吠,因為6年前,是她讓我從默默的死亡中得到了重生。

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回憶,

色尼山的湖,那裏有鱒魚,

去蘇埃那一年的香精味道,

整個巴黎和郊區,當然還有納韋爾,今年的特魯維爾……

她在我這浩瀚的記憶裏占了一半的位置,

再一次獻給瑪格麗特我永遠的愛。

特魯維爾,巴黎附近的一個臨海小鎮,意為“洞穴之城”。

在特魯維爾的大海邊,有一幢宏偉神秘的黑岩公寓,1963年,瑪格麗特買下了其中的一套房子。她在報紙上看到廣告,就徑直開車去了那裏,在鹹濕的海潮中,仿佛可以觸摸到童年肆虐的苦難、稀有的溫情,以及湄公河憂傷的風聲。

她喜歡那裏的大海,喜歡看廣袤的天空。從大西洋深處升起來的天空,倒扣在沙灘上,有一種簡單卻無法企及的神聖之美。行走在無邊無際的海岸線上,一如行走在無邊無際的回憶裏,就那樣行走著,注視著大海,仿佛飄然一粟,孤獨而飽滿。

寫作在房間內進行,窗子邊、地板上、身體的內部,在房間所有能產生文本的地方,她都不可遏製地寫作著。

她說,迷戀是一種吞食。

那樣的暴力,在孤獨中存在,在寫作中存在,在一瓶又一瓶的威士忌中存在,在情人的懷抱中存在。

在海邊,他與她激情相擁,情話綿綿。記憶多麼浩瀚,時間多麼浩瀚,夢想成真的幻覺一浪一浪地掠過熱淚之眼,也難怪他一個不小心,就將須臾當成了永遠。

他說她是他永遠的愛。不管是出自謊言還是真心,幾年之後,便再也不會惹人苛責。因為生命太短暫了,短暫得連一個考驗都來不及經由時間。而旁人的記憶,則會在時間裏自動過濾掉虛假,漸漸沉澱後,呈現出壯美、圓滿、激情、芬芳、永恒的樣子。

“真是一個美好的男子,完美的人,這是就完美這個詞所有的含義而言,是完美的,永遠衰竭瀕臨死亡並不因此而死去,希求一死同樣更渴望那種激情。”

1966年春,雅爾洛去世了,年僅43歲。他是在一個小旅館裏死去的。死的時候,正與一個女人在做愛。

那致命的激情,那希求一死的殉道式的享樂,終於讓他心髒病突發——不過是一秒鍾時間,就猝然死去,臉上還保持著來不及褪去的疲憊與歡悅。

雅爾洛死後,瑪格麗特陷入了深沉的悲傷。

“有欲望,在性方麵,也不能表達,這就把愛情抽空了。隨後就是喋喋不休,還要縱飲。不,不。對此,隻有為之痛哭。”

痛哭。那不是她的脆弱,而是人性的脆弱。

在眼淚的鹹濕中,人性通常比生命更明確,並以情欲昭示真相。愛情被抽空。誠然,或許那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卻也曾以愛情的形式出現過,停駐過,刻下印記過。

從聖伯努瓦路,到特魯維爾的海灘,再到孤獨的諾弗勒城堡,遍地都是記憶。她酗酒、抽煙,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停地寫作,長達10年。她那美麗而無辜的容顏,也漸漸被時間、孤獨、酒精、尼古丁摧毀了,被自己內心的暴力吞食了。

10年,甚至更久,她住在諾弗勒,與寫作相伴,與赤裸的文字相伴。

她的整個世界成了童年時期的秘密叢林,散發出潮濕腐朽的氣息。孤獨、絕望、痛苦、自我迷失的深淵。她將其稱為一種絕妙的不幸,她迷戀著那種不幸。

在那樣的不幸中,她寫出了一部又一部作品:《音樂》《英國情人》《她說毀滅》《愛》《印度之歌》《恒河女子》……仿佛是在黑暗中獨自行走的旅程,穿越茫茫之境,穿越無人的驛站,穿越野火一般的情欲,穿越童年的河流,從廣袤的靈魂,到縱深的內心。

英雄夢想是夜色中不滅的神秘星光,為她照亮下一站傳奇。

她以孤獨打敗時間;

你的溫柔,它把我帶向死亡。你一定毫無意識地渴望給我的死亡。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