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他不在乎自己的身澧,一心一意走訪雲州各縣,查缺補漏,三過家門而不入。
酷暑炎炎,他冒著大太賜和風沙去莊稼地裏鼓勵農桑,不眠不休的看農書,自掏腰包買農具,一家一戶的送。
他委實是個好官。
但是好官也作孽的。
他的好給了百姓,他的孽給了家裏。外麵的人越是好,她家就越是窮。
六年前,雲州天旱,他爹沒日沒夜的賑災,也是這般三月不曾歸家。姐姐得了急病,送去醫館的時候沒有銀子,大夫不肯賒賬,就那麼一會功夫,姐姐就沒了。
她娘受不了這份磨難,沒多久也去了。
她爹就生了她和姐姐兩個女兒。本是一家四口,去了兩個,剩下的一個經常不著家,隻請了熟悉的徐婆婆來照顧她,家裏冷冷清清。
後來經常幫著她家做事的鄰居一家得瘟疫死了,留下一個三歲的小兒,她爹又把鄰家小兒抱了回來當兒子養。
折夕嵐這兩三年一直帶著弟弟住在雲州城郊的小莊子裏,吃得少,用得少,用錢更少。
折鬆年一月五兩七錢俸祿,借出去二兩,還剩下三兩七錢,這能讓她和弟弟用上很長一段時間。
三兩七錢銀子全部被折鬆年放在了折夕嵐的手裏。她沒有問他怎麼不給自己留點,都給了她,他自己吃什麼等話,而是收了銀子,隻問:「我如何去京都?」
折鬆年連忙道:「陛下今年臘月大壽,雲王家的世子爺要進京給陛下獻壽禮敬孝,你便跟著一起去。」
折夕嵐點頭。她爹是雲王的人,雲王世子她是認識的。有熟人帶著,又是皇親國戚,想來一路上不會有事。
她又問:「什麼時候走?」
折鬆年心虛低頭:「大概七日後。」
他囁喏解釋:「是走得比較急,但跟著雲王世子走,一路上沒有危險,我就安心些。其他一應事物,我已經跟雲王爺說好了,你隻跟著去就好。」
想了想又忐忑問,「七日後是從雲州城出發,你這幾日,便帶著你弟弟回雲州城裏住?」
折夕嵐就點頭:「好。那我現在回去,還得收拾東西。」
折鬆年眼巴巴的看了她一眼,本想再叮囑些什麼,卻見她神情鎮定,即使突然聽了這麼個消息,但不驚不慌,在接受之後立刻有了萬事皆能應變的模樣,根本不需人去叮囑,便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就這麼一遲疑,她已經走了。
他就繼續眼巴巴看著,也不敢喊她停下,隻等她背著弓箭的身影出門,拐彎,沒了蹤影,這才長長的嘆氣一聲。
……
折夕嵐冒著風沙又回了城郊的莊子裏。從雲州城裏到城郊,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但她全身都積了泥沙,一進門,徐婆婆就叫喊起來:「快換件衣裳——怎麼又穿那件破衣裳!」
折夕嵐:「今日風沙大,髒了也不可惜。」
她家弟弟折伯蒼咚咚咚跑過來,手裏還拿著鍋勺,歡喜的問:「阿姐,你給我買糖人了麼?」
折夕嵐放下牛角弓,把糖人給他,「吃吧。」
折伯蒼高興得蹦躂了一下。他今年六歲了,卻依舊很喜歡吃糖。隻不過糖人貴,兩三月能吃一回便足夠讓他歡喜的。
折夕嵐散了頭髮,將頭垂下,雙手在頭髮上拍,泥沙慢慢的掉下來。
她一邊拍泥沙一邊道:「你跟徐婆婆說,讓她替我們去收拾東西,咱們要去京都了。」
京都!
折伯蒼驚訝,「為什麼?」
折夕嵐也覺得突然,但是於她而言,接受去京都這個事情之後,便覺得去京都算不得一件壞事。許許多多原因,讓她並不喜歡這個土生土長的雲州城,能離開這裏挺好的。
她大概把阿爹要陞官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安慰他,「京都有很多糖人吃。」
折伯蒼有些慌張,他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雲州城。京都啊,隻有在書裏才寫過。
好遠的。
他繄握著糖人,繄繄挨著阿姐,「那我們去了,以後就不回來了嗎?」
折夕嵐拍頭髮的手頓了頓,然後搖頭,「不知道啊,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但肯定要回來一次的,要是能活得比現在好,就回來給阿娘阿姐還有你爹娘遷墳。」
她笑起來,「你別怕,有阿姐在呢。」
折伯蒼還是惶恐,徐婆婆聽說這件事情之後倒是感慨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