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給魏嚴把脈時,他尚還陷在一片混沌的思緒中不曾回過神來。
等軍醫把完脈,從隨身攜帶的針包中取了一枚銀針:“城內治傷寒的藥物早已告罄,中郎高熱不退,老朽也隻能用商賜穴放血的法子替中郎緩解一二了。”
銀針刺入指尖,那痛愈發清晰。
真實的不像是做夢!
一個猜測在魏嚴心中形成,恍若一柄利劍將靈臺間混沌的層層霧靄劈開,一股狂喜湧上魏嚴心頭。
在軍醫取出銀針時,他顧不得指尖的刺痛,用力攥繄了戚容音了手,素來冷沉的眼底隱約有淚光浮現:“容音,容音……真的是你……”
他手上的力道太大,握得戚容音手骨都有些發疼。
她遠山一樣的秀眉輕蹙:“自然是我,三哥這是怎麼了?不過在城樓上小憩了一會兒,醒來便總說胡話……”
戚家是戍邊重臣,此番北厥來犯,戚容音特帶領府醫前來城門這邊救治傷兵。
魏嚴滄聲笑開,狼狽又歡喜。
戚容音和城樓上的將士們皆是麵麵相覷。
魏嚴卻很快撐著城墻垛爬起來,對戚容音道:“我現在沒法同你解釋太多,速點三千精兵與我出城!”
若他當真是重生了,這便是戚老將軍父子見北厥王子敗走前去追敵,欲生擒北厥王子,卻中了埋伏死於大漠的那一仗!
戚容音跟著父兄在這關外,對軍中事務也很是敏銳,當即就意識到了不對:“我父兄有危險?”
魏嚴忍著因記憶紛雜而脹痛的腦仁兒,不答反問:“他們出城多久了?”
戚容音答:“已有一個時辰了。”
魏嚴臉色便也沉了下來,此去不知還能不能挽回戚家父子戰死的定局,但上蒼讓他重來一回,總歸要拚勁全力去搏上一搏,他沉聲吩咐:“點兵,備馬!”
戚容音一顆心怦怦狂跳起來,冥冥之中,她是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戰場上,有時候多一刻鍾半刻鍾的先機,便能決定一場仗的勝負。
事關父兄的安危,她也顧不得追問太多,忙讓城內留守的副將去點城內還能作戰的兵卒。
奈何城內將士才經歷過一場惡戰,所剩精銳都隨戚家父子追敵去了,把勉強還能上戰場的傷兵也算上,方才湊足三千人馬,其中大部分將士都還疲敝不堪。
此番長途奔襲而去,就算趕上了救援戚家父子,對上兇惡如豺狼的北厥蠻人,是不是羊入虎口還難說。
但魏嚴記得上一世謝臨山在此時已得了燕州被困的消息,正帶著徽州謝家鐵騎在趕來的路上。
前世自己便是因這場風寒病倒,等謝臨山帶著援軍至,得知燕州此戰已勝,老將軍父子追敗寇、生擒北厥王子去了,久等不見戚老將軍歸來,前去查探,尋著大軍繞路的痕跡,兜了個大圈,才在馬王坡瞧見染血的“戚”字旗和遍地死卒。
北厥人伏擊的地點就在馬王坡,他此去全速行軍,能省下不少尋著馬蹄印找軍隊兜圈的時間,隻要再多拖上個一時半刻,再差斥侯前去尋謝臨山的軍隊,謝家鐵騎一到,北厥人這場噲謀便沒勝算了。
魏嚴駕馬出城時,便喚來自己的心腹,讓他快馬加鞭往徽州來燕州的必經之道趕去,遇上謝臨山便讓他往馬王坡去。
心腹聽得命令,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主子,您怎知謝將軍會率援軍來?”
魏嚴一道冷厲的眼風掃過去,心腹隻覺脊背一寒,再不敢多問,連忙抱拳:“屬下這就去傳信!”
言罷一拍馬臀往徽州要道奔去。
魏嚴扯著馬韁,卻有了片刻失神,是了,在錦州血案之前,他身邊的人還敢這般冒失同他說話的。
後來,跟著他的這些人,都死光了,再選到他身邊的人,從不敢同他妄言一句。
想多了便心中發苦,魏嚴收斂了心神,正要下令讓大軍出發,卻又聽得城門口虛傳來的一聲急切呼喚:“三哥!”
魏嚴馭住戰馬回頭,便見戚容音披著雪狐大氅,踏著一地雪泥朝他急奔而來。
因為跑得急,她雙頰都被風吹得有些發紅。
魏嚴一掣韁繩,調轉馬頭便朝戚容音沖了過去,戰馬在距戚容音五步開外被他勒住了韁繩,馬兒的前蹄高高揚起,抖落不少雪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