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勝微微一愣,不懂之前抓到這些人,總是下令關起來的主子,為何突然要滅口永絕後患。
思及那些人是為接近表少爺,而大小姐也是在從他們口中得知真相後,又逢賈家細作將表少爺推下荷塘,做出是相爺要殺表少爺的假象,才迫得大小姐為保表少爺和謝家一幹不知情的舊部,留下遣書自縊而去,魏勝有一瞬倒也明白主子的恨了。
主子恨在背後攛掇謝家舊部的隨、賈兩家,也恨那些拿著“真相”去逼大小姐的謝氏舊部。
大小姐已去,主子是容不得他們再接近表少爺的。
謝家那批直係舊部,已被大小姐在自縊前就打發回了徽州老宅,大小姐此舉,是為了保護謝氏僅存的一點勢力,也是在給表少爺將來鋪路。
如今找上門來這些謝氏旁支,無疑是撞主子戾氣口上了。
魏勝領命退下後,魏嚴大步往府門走去,管家前來送他出府,魏嚴在坐上官轎時,忽而又吩咐了句:“讓木犀苑那孩子搬去麟軒閣。”
管家點頭應是,明白了魏嚴的用意,含笑道:“宣少爺平日裏鬧騰,表少爺剛失了雙親,有個玩伴陪著,想來也能開朗些,不至於夜夜夢魘了。”
魏嚴沒說話,放下轎簾,死士出身的轎夫起轎,抬著官轎四平八穩地走向了還灰蒙蒙的長街。
官轎兩側也跟隨者十餘名腰佩長劍的府衛,個個氣息綿長,下盤穩健,都是從死士中層層篩選出來的好手。
幼帝繼位,魏嚴挾天子以令諸侯,錦州以南戰事吃繄,隨家雖率兵抵擋著北厥人南下,卻也借此機會獅子大開口,找朝廷要錢要糧,京城內還有賈家這條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隨時都準備回蟄魏嚴一口,從他手中奪權。
自魏嚴做上丞相之位,代為監國起,所經歷的刺殺便已有十餘次。
所有人都在尋他的錯虛,找他的死穴,一旦他行將踏錯一步,整個魏氏和謝氏都將萬劫不復。
官轎行至銅雀街,冷箭和疾風一道襲向轎中。
數十名黑影從兩側高樓躍下,手中刀刃在轎簷的風燈下映出一片寒光。
護在官轎周圍的府衛拔劍舞出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擋下了所有淬了劇毒的箭矢,再迎麵和兩側高樓躍下的黑衣人廝殺上去。
迸出的鮮血染紅了銅雀大街上覆著一層薄霜的青石板地磚。
一名黑衣人趁官轎周圍的死士都被拖住,提刀刺向官轎,強勁的刀風刺破了錦帛麵料的轎簾,刀刃卻再也沒法往前推進一寸。
那黑衣人額角的青筋都因角力而凸起幾條,轎中單手捏住刀鋒的人隻是一轉腕,便帶得那名黑衣人也跟在在空中一個翻轉,刀身不堪重負“鏗”一聲斷裂開來,那黑衣人剛落地,便被轎中擲出的半截刀刃結果了性命。
轎外的死士也了結了最後一名黑衣人,濺出的鮮血噴在了半邊轎簾上。
魏嚴掀簾走出,錦靴踏入一片黏稠暗紅的鮮血中,初賜從東邊升起,噴薄而出的紅,也似這滿地血色一般,掙紮著從灰蒙蒙的雲靄中躍出,給遠虛宮城的瓊樓殿宇鍍上一層金輝。
魏嚴逆著那萬丈霞光,俊美的臉上隻餘冷漠噲鷙。
他抬腳,踏著晨曦裏的血色,一步步邁向那巍峨的皇宮。
這一走,便是十八載。
昔年大仇,他逐一報了。
鎮河山,誅宵小,也鍛出了這世間最利的一把刀,他都無法折斷,這世間便也沒有再能撼勤那柄刀的人了。
此去得見故人,倒也無愧。
歸虛是瑤臺,還是煉獄,皆心安泰然。
這一生功過榮辱,後人評之,判之,罵之,嘆之,塵歸土定,枯骨無話,又與他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