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不從心造,無法不即心具。識取自心,佛祖道盡矣。心造者,即理恒事也。心具者,即事恒理也。即理而事,謂之百法;即事而理,謂之大乘。(《示吳景文》,《靈峰宗論》第144頁)
心造是從萬法的本質說,萬法皆心所顯現,無心外之法;心具是從萬法的存在狀態說,萬法互相依賴,互相滲透,形成一個整體。萬法與心一時皆有,非有時間上生與被生的關係。心造者,心必然表現為萬法;心具者,萬法皆是一心。這就是智旭的理論核心。他的其他說法都從這裏生發出來,他據以融會其他宗派的,也是這一理論核心。正由於此,他的弟子將他歸入天台一係。
2.和會諸宗智旭一生參學多方,以天台思想為主,融合唯識宗、禪宗、淨土宗、律宗的思想,形成靈峰派。靈峰派的顯著特點,就是它的融合、調和色彩。
智旭在理論上吸取較多的是唯識宗,在他看來,天台之一心三觀,須以唯識宗之“萬法唯識”為其入門。上述天台宗的“即事恒理,即理恒事”,前者重在說本體,後者重在說現象。說本體是天台勝場,而說現象,唯識更勝一籌。如天台宗“一念三千”中所說之百界千如,雖由一心所建立,而實是唯識宗所謂“法”。從這個意義上,天台可融攝唯識宗。智旭曾說:“欲透唯識玄關,須善台衡宗旨;欲得台衡心髓,須從唯識入門。未有日用尋常分劑頭數尚未了了分明,而漫擬玄妙者。”(《示吳景文》,《靈峰宗論》第144頁)他的意思是,唯識宗雖以萬法唯識為根本宗旨,但它以分析名相入門。名相是具體法,即他所謂“日用尋常分劑頭數”。唯識宗將識和境分成許多種,對它進行十分細密的分析,最終闡明唯識無境的道理。對唯識無境的道理尚不理解,則難以進而悟天台宗一心三觀的玄妙宗旨。而不通天台宗之旨,則易將唯識宗所講之具體法視為各個孤立,易將空假中三諦視為有前後際。唯識宗所講的三性說,如以天台宗之三諦說解釋,也極易明白。天台是根本,是總綱,它可以融合唯識宗的理論。
據此智旭提出融合性相的主張,他說:
性隨相轉,何性不相?設不遍達諸相無量差別,安知妙性具足如斯染淨功能!相本性融,何相不性?設不深知一性圓頓滿足,安知諸相無非事事無礙法界?故台宗劇談實相,必約百界千如。(《重刻〈成唯識論自考錄〉序》,《靈峰宗論》第381頁)
這裏是說,性與相共生,任何性都表現為相。性宗所說的如來藏自性清淨心必然要表現為萬法,如果不以相宗理論了達萬法的無量多差別,怎能知道性宗所謂一心開二門、一性本具染淨二種功能。相應地,如果不知道如來藏自性清淨心本身即圓滿具足,就不知道由如來藏所開出的心生滅門中的萬法皆互相依持,互相融攝,自在無礙。天台宗之一念三千也是這一思維模式,一念心可視為性宗之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三千大千世界可視為唯識宗之萬法。天台唯識可以互相發明。他所認為的性相關係是,性是本體,必借相以顯性;相是表現,性必顯為相。所以,性相兩宗大可不必分河飲水。性宗如沒有相宗的細密分別,必陷入籠統;而相宗若徒見名相分別,不知皆實性之相而會歸一心,必陷入拘執。他反對天台宗山家派因山外派吸收唯識宗理論而將其打入異端的做法,斥之為不知百川歸海之理;他也對唯識宗人自封自限,拒絕吸收其他宗派理論的狹隘作法提出批評。他的觀點是:“習性不習相,未有不顢頇者;習相不習性,未有不膠滯者。”(《重刻〈成唯識論自考錄〉序》,《靈峰宗論》第382頁)他表彰天台宗第二代祖師慧思的《大乘止觀法門》(此書有學者疑非慧思作,這裏不辯)在唯識宗經典未譯出之前以天台教觀統攝《大乘起信論》中阿賴耶識與染淨二法,闡明性相二宗宗旨的功績;同時他也提倡以唯識學說加入性宗教典,以幫助對性宗理論的闡發論證。
智旭的融合性相還表現在他以一切唯心之說改造唯識新譯所謂真如,使真如具有新的性質,他說:
佛法不出唯心真如二觀,蓋一切色心依正假實諸法,無非仗因托緣而生,皆是依他起性。不了依他,妄計實我實法,即名遍計執性。了其如幻,有即非有,體惟一心,即名圓成實性。今唯心識觀,於依他達其遍計本空,而真如實觀,隻二空所顯理性而已。(《示可生》,《靈峰宗論》第97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