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王夫之的哲學思想(10)(3 / 3)

王夫之所謂“天”,是“往古來今而成純”者,是古今事變所留下的價值積累,是正義的化身。王夫之的曆史觀中最根本的就是“恃德者昌,恃力者亡”的道德史觀。他在《尚書引義》中闡發甲胄幹戈與仁義的作用時認為:

夫固有無形之甲胄,陰陽不能賊而人事不能攖者,人未之曙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天之甲胄也。“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地之甲胄也。“自反而縮”,匹夫之甲胄也。“履信思乎順”,王者之甲胄也。故曰:以忠信為甲胄,以禮義為幹櫓,非以為甲胄而甲胄之用存焉。(《尚書引義》第64頁)

“各正性命”即萬物各遵其性,各守其則。“直方大”即正直廣大,“自反而縮”即有羞惡心,以正義為行為的根據。王者之甲胄即履行誠信,順天保民。這是天地人三才的“甲胄”,足以防衛任何形式的敵人而以符命圖讖為受天命為君的根據,以衣裳寶貨之賞為維係人心的手段,以幹戈刑法為誅鋤豪雄的工具,以此為甲胄,皆不免於敗亡。如秦以罷侯置守為甲胄,漢以厚樹貴戚為甲胄,曹魏以削親樹疏為甲胄,晉以寵任子弟為甲胄,宋以削弱將帥為甲胄,皆欲自衛而適自賊。王夫之提出,真正的甲胄是遵從天道正義,即他所謂“憲天”。此甲胄用而有形之甲胄可以廢、可以銷:

夫憲天者,不廢天之常而弛其所必憂,不窺天之變而防其所不可知;簡官慎爵,慮動事事,閉寵革非,厘祀飾禮;進德賢,正綱紀;非僻遠,地天絕;亙古今,訖四維;通幽隱,一強弱;聖以是憲天,臣以是奉聖,民以是從臣,久安長治之道。盡其所可為,禦戎之道亦即此而在焉,又何甲胄之足庸,抑何甲胄之必銷也哉!(《尚書引義》第65頁)

這裏鮮明地表現了王夫之的道德史觀。王夫之以天道正義為治國的根本綱領,他在正統、“革命”等問題上,皆貫徹這一思想,他在《讀通鑒論》卷末專辟一敘論論正統問題,其中說:

天下之生,一治一亂。當其治,無不正者以相幹,而何有於正?當其亂,既不正矣,而又孰為正?有離,有絕,固無統也,而又何正不正邪?以天下論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夷狄盜逆之所可屍,而抑非一姓之私也。(《讀通鑒論》第950頁)

他認為,曆史就是一治一亂,治亂相尋。當其治時,治者即正,無須更言正;當其亂時,亂即非正,亦無統緒可言。所謂統,指國家統一,續而不絕之謂。國有分裂滅絕之時,分裂滅絕固無統緒可言,更無法分統之正邪。天下有大公:夷狄盜逆不可據中國,中國亦非一家一姓之私產。論天下必以此大公,治天下須循此大公。他舉曆史上治亂興廢,朝代遞嬗為例:三國時蜀漢史家多以為正統,但蜀漢亡後統在晉,晉篡魏而得國,非承漢而興者。唐承隋,而隋不知何承;如謂其承陳,而隋不因滅陳而始為君;若謂其承宇文氏,而宇文氏時天下大亂,不足以言統。王夫之總結說:

無所承,無所統,正不正存乎其人而已矣。正不正,人也。一治一亂,天也。猶日之有晝夜,月之有朔弦望晦也。非其臣子以德之順逆定天命之去留,而詹詹然為己亡無道之國延消謝之運,何為者邪!(《讀通鑒論》第950頁)

曆史隻有朝代之更替,無統緒之承續。論曆史上朝代之邪正,隻看它能否以天道正義治國。曆史之一治一亂的格局是自然如此,無法改變的。有道者受天命垂青,無道者遭天命唾棄,無有統緒存乎其間。所謂正統之說,是竊天下者以不義得國而掩蓋其篡奪之跡所造的文飾。所以他批評鄒衍之三統三正、五德轉移之說為妖妄不經。

與正統問題相聯係的是所謂“革命”。王夫之借用《易·革》彖辭“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來闡發他關於“革命”的思想:

革命者,應乎天,順乎人,乃以永世。天者,無能名者也;民者,不知有名而好之者也。故應天者以心,順人者以事。無怍於心,無歉於事,天人皆應之。(《尚書引義》第82頁)

“革命”即朝代之更替,而隻有那些合乎道義,應乎時勢,順乎人心者,國祚才能長久。命之轉移,人民之順服,不以革命之名,而以革命之實。有愛民之心,做利民之事,於心於事兩無歉咎,天人皆應之。這樣的“革命”才是正當的,否則隻“以暴易暴”而已。

與“革命”相關的,是夷夏問題。王夫之雖然反對正統說,但他出於民族主義立場,嚴夷夏之辨。他認為天下之大公的重要標誌就是“夷狄盜逆不可據中國”,而對曆史上少數民族入主中原,不管其治其亂,王夫之皆持貶斥態度。比如,他對朱元璋建立明朝之讚揚,就是對元朝蒙古入據中原的痛斥,他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