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王夫之的哲學思想(6)(1 / 3)

“心統性情”這一概念,本指心是性的郛郭,心為性所駐之地;性與情是體用關係,情是性的作用,二者皆通過心顯發。按朱熹的說法,人心與道心皆形而下的範疇,“道心是知覺得天理的,人心是知覺得聲色臭味的”。道心是性理流行,人心是氣質用事。王夫之認為,“但言心而皆統性情”,人心與道心皆統性情。人心統性,是說人心知覺得聲色臭味時性理未嚐不在。氣質是性理所居之地。性理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有此根本,故雖有氣質而“微而不亡”;性理駐於氣質,須通過氣質而顯,故“危而不安”。道心統情是說,性理與氣質有隱有顯,顯指占據心之主宰地位,隱指退藏於從屬地位。道心統情之時,性理是顯,此時性理由形上之潛存透至形下之實有,故是人“繼天之德”之時。反之,性理為氣質所掩,是人用修養功夫變化氣質以使性理顯發之時。但“性必有其情”。故道心統情。

王夫之對於心統性情、道心人心的解釋,表明他反對“天理人欲不並立”、“不是人心,就是道心”之說。他雖然認為道心人心壁壘森嚴,不容混濫。但他認為二者皆是一心所含,可以在共同發生作用中達到調適,二者並非時時劍拔弩張,苦苦相鬥。就這一點看,王夫之比劉宗周的刻厲嚴峻顯得從容溫和一些。就善惡說,王夫之認為,氣質本身不就是惡。氣質有欲望,這是其天性。人的意誌不能戰勝之,為之相引相奪,斯為不善。王夫之說:

天所成之人而為性者,則固但有元亨利貞以為仁義禮智,而見端於人者,則惟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而已矣。自形而上以徹乎形而下,莫非性也,莫非命也,則亦莫非天也。但以其天者著之,則無不善;以物之交者興發其動,則不善也。故物之不能蔽不能引,則氣稟雖偏,偏亦何莫非正哉?(《讀四書大全說》第596頁)

他的意思是,人之性理顯發於心者,皆善。不善是與物交感時被其蒙蔽牽引,不關氣質本身事。由此,他認為性善情惡之說,誤解了性情的真實關係,以二者為截然相離之物,違背了孟子“形色天性”、“成性踐形”的教訓。在王夫之這裏,形而上之理與形而下之器貫通無二,兩者共成天道。所謂惡不在氣質形色本身。性善情惡之說,過分強調情對於性的汙染和改變,把性當作無有特質,隨情而變的從屬之物。王夫之指出,氣稟非本來不善,情亦非天然是惡,惡是主體對氣稟的主宰作用的喪失,他說:

自內生者善,內生者,天也。天在己者也,君子所性也。自外生者不善,外生者,物來取而我不知也。天所無也,非己之所欲所為也。故好貨好色不足以為不善;貨色進前,目淫不審而欲獵之,斯不善也。物搖氣而氣乃搖誌,則氣不守中而誌不持氣。此非氣之過也,氣亦善也。其所以善者,氣亦天也。孟子性善之旨,盡此矣。(《讀四書大全說》第569頁)

善來源於本具之性,惡來源於外,惡是氣稟為外物所牽引而主宰喪失。進一步說,氣稟也是天然具有的,氣稟為物所牽引是自然的。但人的意誌是氣稟的統領,氣為物搖而誌不能持,誌亦遂為物所奪,不善由此而生。這裏王夫之對於孟子“誌者氣之率”一句所表示的意思給予了特別的強調。王夫之還從主體對客體反應在時空上的錯失來解釋惡:

夫物亦何不善之有哉(自注:如人不淫,美色不能令之淫)?取物而後受其蔽。此程子所以歸咎於氣稟也。雖然,氣稟亦何不善之有哉?然而不善之所從來,必有所自起,則在氣稟與物相授受之交也。氣稟能往,往非不善也,物能來,來非不善也。而一往一來之間,有其地焉,有其時焉。化之相與往來者,不能恒當其時與地,於是而有不當之物。物不當,則往來者發不及收,則不善生矣。(《讀四書大全說》第570頁)

惡在於主體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對物的取與上。王夫之的這一觀點來源於他對天道陰陽的觀察,來源於他對《周易》卦爻時位的研究。他說:

夫陰陽之位有定,變合之幾無定。豈非天哉?惟其天猝而不與人之當位者相值,是以得位而中乎道者鮮。……後天之動,有得位,有不得位,亦化之無心而莫齊也。得位,則物不害習而習不害性。不得位,則物以移習於惡而習以成性於不善矣。此非吾形吾色之咎也,亦非物形物色之咎也,咎在吾之形色與物之形色往來相遇之幾也。(《讀四書大全說》第571頁)

所謂善即在恰當的時空條件下對物發生合乎矩度的反應,此即“得位”。反之則不得位。不得位不能歸咎於外物和己之形色,而應當歸咎於主體的意誌在錯誤的時空條件下采取的行動。這樣,王夫之突出了主體在認識事幾和把握事幾上的主動性和重要性,批評了在天道的必然性麵前無所作為的自然主義。這一點也與他的尚動、尚主體的剛健有為的哲學本體論相應。

3.性日生日成王夫之的性論有不同的出發點,有統說天地萬物之性者,有單說人性者;就人性說,有從先天本原上說者,有從後天修養上說者。須綜合起來看,才能全麵、準確地把握王夫之性論的真實內容。總起來說,王夫之接受了《孟子》和《中庸》論性的基本觀點和朱熹張載對人物之性的闡述,主張有天命之性和氣質之性的分別。王夫之認為,現實的人性,都是氣質之性,所謂氣質之性,指性理在人這一特殊氣質上的表現,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