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方以智的哲學思想(2)(3 / 3)

世人但知火能生土,不知火能生金、生水、生木。蓋金非火不能生成,水非火不能升降,木非火不能發榮。……今之土中石中金中海中樹中,敲之擊之鑽之,無不有火出焉。則此火能藏神於萬物,而又能生物也。(《周易時論合編·圖象幾表》)

這裏著重的是火能改變他物、火本身蓄有勢能而蘊發為他種物質的性質。方以智也用“火”在人體中的作用來論證火的普遍性:“五行尊火,動靜歸風,人身以動物載靜理,故以火為生死。病人者火也,所以生者即火也。”(《周易時論合編·圖象幾表·人身呼吸合天地卦氣說》)人無一息不動,動滅則死,火為動源,故以火為生之所以然。病即火與其他四行失去平衡。所以他又說:“陽統陰陽,火運水火也,生以火,死以火,病生於火,而養身者亦此火。水火交濟,主之者心。火無體而因物為體,人心亦然。”(《物理小識·火》)這裏“火運水火”之火,“火無體”之火,指質的動能和生機。動能和生機要靠具體的水火發生作用,而這種動能也有駕馭、驅動具體火水的作用。這一說法吸取了朱震亨醫學上表示主從、陰陽的概念“君火”、“相火”。朱震亨說:“太極、動靜、陰陽而生五行,各一其性,惟火有二:曰君火,人火也;相火,天火也。

火,內陰外陽而主動者也。”(《物理小識·火》)所謂君火,指人身具有的生機和動能,故曰人火。相火指人身體之外的各種物質因素,“內陰外陽而主動”指火的內虛外熱而有動勢這一性質。方以智發揮朱震亨的說法,提出:“明乎滿空皆火,君相道合者,生死性命之故,又孰得而欺之?”(《物理小識·火》)這是說,世間一切物皆在運動中,運動有內因有外因,有主因有附因,所謂“君相道合”。事物內部的動能和外部的各種物質因素二個方麵的配合諧調是一切事物存在的根據。人的生命活動如此,萬物莫不皆然。火不能絕,亦不得縱,貴在諧調平衡。

方以智論火和氣,是在二個層次上:火以質言,氣以構成物質的基元言,二者並不矛盾。但綜觀方以智的整個思想,他更重視的是火,因為火解釋了運動的原因、內與外、天與人、主與從的關係。這是他的學說的重點。五行尊火的思想雖然不是他首創,但他借前人的思想成果對事物的動能及內外、天人、主從關係的說明卻是有見地的。更重要的是,他突破了一般哲學家以氣為萬物本原而不肯向更深的層次鑽研的弱點,從原素和原素發生作用的性質和方式二個層麵尋求對事物的解釋。這說明他更重視實證地探究事物的性質和形態而不僅僅思辨地泛論事物的本原。作為一個重視實證的哲學家,他對事物的探究已經從物的構成基元向物的結構和性質的層麵延伸,盡管這種探究和說明還是很膚淺的。

2.太極方以智既是個象數學家,又是個本體論哲學家,他既在氣與質這個層麵探討萬物的構成和性質,又在萬物與人的關係這個層麵追索萬物存在的根據、所以然。這個所以然,方以智認為是太極。他對太極作過這樣的描述:

太極者,先天地萬物,後天地萬物,終之始之,而實泯天地萬物,不分先後終始者也。生兩而四、八,蓋一時具足者也。自古及今,無時不存,無處不有,即天也,即性也,即命也,即心也。一有一畫,即有三百八十四。皆變易,皆不易;皆動,皆靜,即貫寂感而超動靜。此三百八十四實有者之中,皆有虛無者存焉。孔子辟天荒而創其號曰“太極”。“太極”者,猶言“太無”也。“太無”者,言不落有無也。後天卦爻已布,是曰“有極”;先天卦爻未闡,是曰“無極”。二極相待,而絕待之太極,是曰中天。中天即在先後天中,而先天即在後天中。則三而一矣。(《東西均·三征》)

這段絕妙的文字,從人的覺解的層麵,從本體到方法,全麵地描述了太極。首先,太極這個本體不同於道家“有生於無”的“無”。有生於無的“無”是宇宙論的本體,它代表一個宇宙階段,它與萬物是時間上的生與被生的關係。方以智的太極,是本體論的本體,它代表哲學家的一種識度,太極與萬物是一般和個別的關係,抽象和具體的關係。它沒有時間上的先後際,也沒有空間上的整體與部分,也不能用時空中的存在與不存在去規範它。從它是天地萬物的根據說,它是先天地萬物;從它實際上是時空中的具體存在說,它後天地萬物。嚴格說來,“天地萬物的根據”是不能說的,因為這是個形上學的命題。從實證哲學、自然哲學的角度說,天地萬物都是個別的實際物,它無所謂根據,無所謂本體。但方以智這裏顯然是從形上學角度立論的,所以先天後天形上形下皆可以用來描述太極這一本體。太極既先天地萬物,又後天地萬物;既是物之始,又是物之終。它既是抽象的、無具體相狀的,故“泯天地萬物”;但又是具體的、實在的,故“二(陰陽)而四(四象)、八(八卦),一時具足”。太極與萬物同時具有,“一有一畫,即有三百八十四爻”,一畫即包三百八十四爻,三百八十四爻可收束為一畫。具體的變易、動靜是萬物的屬性,太極則超動靜、寂感。由此亦可說是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