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黃宗羲對心學的總結(3)(3 / 3)

嚴灘問答,《傳習錄》載:

先生(指王陽明)起行征思田,德洪與汝中追送嚴灘。汝中舉佛家實相幻想之說,先生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汝中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是本體上說功夫;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是功夫上說本體。”先生然其言。

王陽明這裏借用佛家吊詭語,正說反說,以曲盡本體功夫不同方麵的含義。而王龍溪也確實透悟本體功夫二種不同路向及其結果。王陽明之“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是本體上說功夫”,意思是,本體是有,此有即心之本體,即良知。若不承認良知為有,以良知為虛幻,則失去孟子以良知本心為出發點、為第一義諦的宗旨,故為大錯。而以良知本體為實有,以推致此實有之良知為功夫,則是正確路向。“本體上說功夫”,即承認本體、體證本體、推致本體就是功夫。如準前述本質樣態之分,此一句是從本質義說,且近於王龍溪“先天正心”之旨。“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是功夫上說本體”,“無心”即無現成本心、現成良知,功夫著到,即良知本體。未經功夫的本體,隻是虛幻的有、抽象的有,此亦“功夫所至即是本體”之意。“悟本體即功夫”、“功夫所至即本體”,是王陽明良知說的最主要的兩個方麵,須說到這兩個方麵,陽明宗旨才是完全的。所以王陽明然其言。王陽明晚年居越之後,功夫熟化,境界既切近又高遠,早年許多兢兢業業實地用功的話頭多不提,所論功夫多就高明一路。但此前論學之言,特別是訓誨初學,則以“功夫所至即其本體”為主。

陽明歿後,其後學以對本體功夫的不同見解分為二大派。以王龍溪、羅汝芳為代表的“現成良知派”重本體,強調良知本體完完全全,當下現成,悟此本體,即為功夫。以江右聶豹、羅洪先為代表的“功夫修證派”重功夫,強調良知雖人人皆具,但其現實表現並非直接與本體同一。黃宗羲對於本體功夫問題,明顯讚成“功夫修證派”。這一點是受了劉宗周的影響。他對這一問題的見解,集中於兩個問題:其一,何為陽明真正宗旨;其二,現成良知派和功夫修證派何者得陽明真傳。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貫穿於《明儒學案》全書。

王陽明是朱熹之後最大的儒者,他一生精進不已,好學善學,具有多種學養,加上他傳奇式的經曆和軍事上的卓越建樹,使他的學術思想具有既高明又平實、既廣大又精微的特點。王陽明的學術曆程,黃宗羲分為六個階段。龍場悟道後的三個階段,彼此間差別較大,可以說是“致良知”教的準備、確立、熟化期。準備期的特點是以靜、收斂為主。黃宗羲對這一時期的概括是:

自此之後,盡去枝葉,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為學的,有未發之中,始能有發而中節之和。視聽言動,大率以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得已。(《明儒學案》第181頁)

一意本原者,專以養成精純的道德理性為務。盡去枝葉者,摒去佛老雜學、辭章騎射等。具體事物的知識雖不摒去,但已經作為道德理性的輔助與襯補。未發為根本,未發不僅是尚未發為意念,而且是尚未發為意念時的廓然大公狀態。這種狀態的養成主要靠靜中體驗。默坐澄心是靜中體驗的方法。收斂是趨向靜,在靜中涵養性體;或雖有意念發生,在靜中使意念消沮。收攝精神、靜中涵養的功夫路向雖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但默坐澄心這種具體的修養方法卻很快被糾正了。因為王陽明發現默坐澄心容易養成喜靜厭動之弊,所以又以在實事上磨煉為主。但實事上磨煉的目的仍在省察克治,仍是收斂而非發散。這一功夫路向為江右聶豹、羅洪先的歸寂、主靜宗旨所本。不但江右,浙中弟子中及門較早、性情篤實的也趨向這一路。黃宗羲雖對王陽明成熟期的思想十分讚賞,但他最推許的,在王陽明對於朱熹路向的扭轉,在於其將道德理性放在最根本的位置,以道德理性統領知識,合知行為一的致良知說。對於王陽明晚年由本領闊大,功夫熟化直悟良知與道、性、氣等的關係而有之超邁語、境界語,則未見推許。不僅未見推許,且有裁之抑之使歸於實地的意思。他在《明儒學案》中評論徐愛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