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黃宗羲對心學的總結(1)(3 / 3)

視宇宙為一意義結構,將自己的覺解賦予宇宙,從而獲得某種精神境界,這是人對於自己和所居的宇宙達到某種既是倫理的又是審美的雙重感悟而有的情懷,是人借比喻和象征來表達人對人、人對宇宙的終極關懷。中國哲學中的天就是代表某種不可改易的趨勢、某種無法違抗的必然性、而又不具有人格神品格的綜合範疇。天可以說是一個最高的意義結構。《易傳》處處以意義與價值言天,“天地之大德曰生”,“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就是把宇宙視為一個意義結構,一個價值物。它是對象,也是主體。宋明理學中心學一派由於強調人心與宇宙根本原理的同一,往往把宇宙視作一即心即物的存在。陸九淵的弟子楊簡在這方麵可謂登峰造極,他在《己易》中說:

易者,己也,非有他也。以易為書,不以易為己,不可也。以易為天地之變化,不以易為己之變化,不可也。天地我之天地,變化我之變化,非他物也。……皆我之所為也,混融無內外,貫通無異殊。(《宋元學案》第2467~2468頁)

易非僅宇宙的變易,亦非僅《易》書中卦爻象的變化,而是一個統合我心之變化與宇宙之變化、卦爻象變化為一的意義結構。在這個結構中,不能離吾心而言宇宙。作為人的文化成果的《周易》為人心的創造自不待言,就是客體宇宙,作為被人理解了的、被人賦予價值與意義的對象物,亦是人的精神創造的成果。這一路向在中國哲學特別是儒家學說中始終處於中心的、主導的地位。人的最高歸趣是學為聖人,聖人的突出特點是與天地萬物為一的精神境界。這種境界的獲得需要以宇宙為一意義結構,這種結構不是基於認識的理性思考,而是基於對宇宙的價值性體驗與覺解。

黃宗羲“盈天地間皆心”,視天地萬物為一價值、意義結構,受王陽明影響最深。王陽明晚年,所學臻於化境,以博大渾融為特色,頗不同於早年的篤實沉潛。晚年講學語中的許多話,其體認境界、指引方向的意義多於理解義理的意義。故被重功夫、重具體實踐的江右學者羅洪先視為“架空立籠罩語”。如王陽明說:

充天塞地中間,隻有這個靈明,人隻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他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辨他吉凶災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關於天地鬼神萬物了;我的靈明離卻天地鬼神萬物,亦沒有我的靈明。如此便是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傳習錄》下)

這一方麵是說沒有主體,便沒有關於天地萬物的觀念,另一方麵是說,沒有主體,便不能賦予客體以意義;沒有賦予客體以意義,主體的體認便無法獲得。“一氣流通”是說宇宙這個意義結構天人渾融,主客體之間、精神與對象之間沒有不可相通的限隔。王陽明還說:

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無人的良知,不可以為草木瓦石矣。豈惟草木瓦石為然,天地無人的良知,亦不可以為天地矣。(《傳習錄》下)

王陽明的意思是,人心是天地的精靈。人是宇宙法則的最高表現。人的良知與萬物的良知(體現在萬物上的宇宙精神)是同一個原則、同一種價值的體現。宇宙的精神性是人賦予的,人是宇宙的最高造就品,人又把自己的獲得賦予宇宙。宇宙對於人有了一種新的意義與價值。這就是王陽明說的“良知是造化的精靈。這些精靈生天生地,成鬼成神,皆從此出,真是與物無對”(《傳習錄》下)。

黃宗羲將宇宙本體視作一價值物、一意義結構,此意義結構即心即物。實際上,除了從物的終極構成這個層麵立論,在一般意義上,在“盈天地皆氣”和“盈天地皆心”這兩個命題中黃宗羲更傾向於言“盈天地皆心”。他逝世前二年在病床上口授兒子所成之《明儒學案》序及其改定本,首句皆言“盈天地皆心”。為什麼黃宗羲更傾向於“盈天地皆心”?尋繹其思路,大體有這樣兩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