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劉宗周的誠意慎獨之學(4)(1 / 3)

劉宗周這一思想是獨特的,他要糾正前人天道論與心性論、心性論與修養論不能統一,整個思想缺乏統一的物質基礎的偏弊,欲把它放在統一的基礎上。比如,朱熹的理氣論以理邏輯上在氣之先、氣之上的理論有可能導出理氣為二之弊,“天命之謂性”,未發是性,已發是情,有可能導出性與命、性與情分而為二、性在情之外別為一物的可能,其涵養用敬與進學致知亦不能打並為一。王陽明雖能即內即外、即理即心、即上即下、即知即行、即功夫即本體,將不同方麵滾合為一,統以良知包蘊,但良知似缺乏一個清楚的物質基礎。劉宗周則以氣為基礎,心亦是氣,以理為氣之理;以心之氣之中和為性,以心所感應所發的念頭為情,其天道論、心性論皆有穩固的統一的物質基礎,且天道論與心性論平行,有形上學根據。這些方麵,是劉宗周融和程朱陸王,又吸收王廷相等的合理見解熔為一爐所開出的一條新的理路。

劉宗周的《性論》,對以上所表示的意思進行了清楚的總結,對曆史上有代表性的關於性的解說,也進行了駁正,他說:

夫性因心而名者也。盈天地間一性也,而在人則專以心言。性者心之性也。心之所同然者理也,生而有此理之謂性,非性為心之理也。如謂心但一物而已,得性之理以貯之而後靈,則心之與性,斷然不能為一物矣。……盈天地間一氣而已矣,氣聚而有形,形載而有質,質具而有體,體列而有官,官呈而性著焉,於是有仁義禮智之名。(《原性》,《劉宗周全集》第二冊,第280頁)

他的觀點是,性非離心而別為一物,性無處不有,因為氣無處不具。人之性,即因人這種特殊形態的氣而有,所以說“性者心之性”。性的本質是理,但此理是氣之理,非別為一物而駐於心中,性與氣同在,故生而具有。不能離氣而言性。氣聚而為形質,人這種形質有身體有器官,性是心這種器官的功能。仁義禮智是心的條理和不同表現。

由此,他批評了告子的性無善無不善,認為性既然是心的條理,就不能有善還是惡的性質,它是超乎善惡評價的。甚至孟子“性善”說也是就當時語脈說,是不得已而為之。至於後世性惡、性善惡混、性三品諸說,皆不能成立,宋儒天地之性氣質之性之分,愈益支離。孟子性善是就氣而言,仁非他,即惻隱之心;義非他,即羞惡之心。性與心非二物。即使《中庸》的“天命”之性,也是就中和而言,心之氣的條理韻節喜怒哀樂即仁義禮智,即性。所以,《中庸》也是“以心之氣言性”。後人在心性上的矛盾皆因理自理、氣自氣、理氣離為二所致。先儒相沿之“性即理”固可說,但須有辨,自其分而言,仁義禮智各為一理,自其合而言,仁義禮智統為一理。“理為形而上者”亦可說,但須知此形而上形而下是一體兩分,非截然兩物。他指出,以上種種錯誤,皆外心以言性。“外心言性,非徒病在性,並病在心,心與性兩病,而吾道始為天下裂。”(《原性》,《劉宗周全集》第二冊,第281頁)

對於當時流行的王陽明“心外無理”說,劉宗周也以自己的性論作了不同的解釋:

自良知之說倡,而人皆知此心此理之可貴,約言之曰:“天下無心外之理”,舉數千年以來晦昧之本心一朝而恢複之,可謂取日虞淵,洗光鹹池,然其於性猶未辨也。予請一言以進之曰:“天下無心外之性”。惟天下無心外之性,所以天下無心外之理也。……向之妄意以為性者,孰知來即此心是。(《原學》,《劉宗周全集》第二冊,第285頁)

劉宗周對王陽明“心外無理”之說是首肯的,認為它有重新光大心之含蘊、心之尊尚之功。但他指出,須同時光大“無心外之性”說,因為天下無心外之性是天下無心外之理的根據。因為性直接根於心、根於氣,而理是性的別名。劉宗周這裏實際上要補足陽明的不足。王陽明的“心外無理”雖其本義在強調人的善良動機的重要:天下凡有價值的行為,皆是出於人的善良動機;衡量行為的善惡,惟有這一個標準,以杜絕“義襲於外”。但“心外無理”容易被理解為心即是理,而忽視了具體的變化氣質的功夫。這一意向在他的為學根本方向中表露得很明顯:

是以君子貴學焉。學維何?亦曰與心以權而反之知,則氣血不足治也。於是順致之以治情,而其為感應酬酢之交,可得而順也。於是逆致之以治欲,而其為天人貞勝之幾,可得而決也。於是精致之以治識,而其為耳目見聞之地,可得而清也。於是雜致之以治形治器,而其為吉凶修悖之途,可得而準也。凡此皆氣血之屬,而吾既一一有以治之,則氣血皆化為性矣。性化而知之良乃致,心愈尊。此學之所以為至也歟?(《原學》,《劉宗周全集》第二冊,第28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