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祭告(1 / 3)

客棧大堂。人們議論紛紛。

“原來這位就是種世衡將軍。”

“種世衡將軍不是在青澗城布防麼,怎麼到這兒來啦?”

“有種經略在此,我們還算有點兒主心骨。”

“種相公微服私訪,莫非早就聽到了什麼風聲?”

……

更有人高聲請願。

“種將軍,你可要管管這夥土匪喲,可把老百姓害苦嘍。”

“種經略,你更要管管這裏的官員,實在是沒幾個好東西!”

“種大將軍,這些年不停地打仗,老百姓都知道你軍務繁忙,可是您老人家經略西疆,也該管管我們渭州的政務了。”

“是啊,是啊。現在這渭州,比前兩年打仗的時候,也強不了多少呀!”

食客們起身離座,絡繹走到種世衡近前,把他圍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語,或表問候崇敬,或倒苦水悲情。

種世衡一代名臣,官聲素著,陝西百姓對他極為擁戴,私下提及他,都引為自家人一般,親切地稱為“種相公”,極少呼其“將軍”、“經略”什麼的,今日當麵見了,反而多了幾分客套。

不過對著他,百姓還是比較敢言。比之對著那些地方小吏,和種世衡麵對麵說話,要自在許多,也更少顧忌。客棧外避雨之人,聽得客棧內動靜挺大,也紛紛跑進來觀瞧,一聽中間之人居然便是種相公,個個大喜過望,齊齊向他問好。

種世衡眼中隱有淚光,團團作揖,說道:“世衡愧對諸位,愧對百姓。不過,眼下事態緊急,可否行個方便,讓在下和這位親兵回至客房,私下商量一下應對之策?”

眾人聞聽,即刻讓出路來。

種世衡走上樓梯,卻又佇身回轉,說道:“掌櫃的,還有那位李先生,可否到我房中一敘?”他目光逡巡一周,落在李叔義身上。

老掌櫃和李叔義聞聽,麵現興奮之色,一起點頭。

四人一離開,大堂內頓時炸了鍋,大家議論的聲音更響了。

土匪大白天劫道的消息,也以西關客棧為中心,迅速向羅平鎮各處傳播開來了。

但仍然有人抱持著懷疑心態,不停地議論著,“土匪真的下山來了?”“他真的是種相公嗎?”“那位姓李的是什麼角色,能得種相公高看一眼?”

在這一陣混亂當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那賣唱的父女二人,已然悄悄邁步上了樓。

很快,懷疑的聲音便少了一半。

前往渭州城的商旅,絡繹返回,他們一個個麵容慘淡,神情頹喪,有的還鼻青臉腫,身上帶有傷痕。一問之下,果然是雞鳴山大風寨的頭領喬烈陽作的祟。可令人奇怪的是,這些商旅的財物都能得以保全,並未被劫走。他們行至臨時設立的關卡時,嘍囉們隻是略加盤問,便讓他們原路返回。有事情緊急上前囉唕的,嘍囉們才會翻臉,狂賞一頓拳腳。

李叔義坐在凳上,略有愁容,沉默不語。

老掌櫃卻是眉開眼笑。他這客棧生意,本是太平買賣,土匪將路截斷,人心一恐慌,生意自然會受到影響。老掌櫃的內心,也在擔憂土匪前來襲擾。但是,能和名滿天下的種世衡麵對麵坐著,畢竟更為難得。老掌櫃暗自慶幸,自己前世定然是個大好人,為今生修來了這個大福份。他想揀個話頭,與種世衡先客套幾句,但一時又不知說些什麼,隻好無謂地笑著。

種世衡指敲桌麵,思忖半晌,向身旁小夥子道:“你速去平番穀兵營,小狄將軍正在那邊巡防。你以詳情告之,他自會措置。轉告我的意思:為渭州解圍便可,無須多傷人命。另外……”他一招手,小夥子立即附耳過來,種世衡細聲耳語了幾句。

小夥子垂目拱手,肅然道:“小的領命。”然後快步趨出。

種世衡目送他離開,這才道:“聽聞雞鳴山一夥人,本是附近受苦的農民。由於戰亂災荒,這才占山為王,落草為寇。在下還聽說,他們平素極少騷擾四鄰的平頭百姓,但對在地大戶和過路客商卻是極苛,遇著了一個不放過,非得劫個幹淨,可有這回事?”

老掌櫃點頭道:“經略相公明鑒。這喬烈陽雄踞渭州之南,雖說狂妄,但行事還算節製,向來是劫財不劫命的。他打出的旗號,其中有一項,還說要“保境安民”。像今日這般,跑出百多裏地,光天化日下劫道剪徑,以前還從未聽說……這件事……的確不太尋常!”

種世衡道:“是不尋常!落草為寇,雖然幹犯朝廷大忌,但朝廷也會視情形不同,區別應對與處理。我聽聞喬烈陽並無大惡,便一直不忍發兵圍剿,因為刀兵一動,死傷自然在所難免,也不利朝廷經略西疆大計。今日他們這般作為,朝廷遲早會得知消息。屆時天顏震怒,本將軍為給聖上一個交待,也隻好改撫為剿了。”

李叔義見種世衡平易近人,說的都是由衷之言,終於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心裏話:“經略,渭州眼下千瘡百孔,積重難返,可不隻是一個喬烈陽!根子上的問題,隻怕還是在官府!”語畢,心中暗自惴惴。

種世衡目注李叔義,轉而一歎,說道:“先生乃是讀書之人,當知我朝國策,重文事而輕武備。尤其邊疆重鎮,並非藩鎮節製地方,而是地方節製著藩鎮。”

李叔義點頭道:“然。”

“種某名義上經略諸路,可是對下屬官員的獎懲,有時連個人意見都難以上稟,遑論除弊布新。反而這些渭州屬官,多由中樞諸公親派,不僅把持西疆諸軍的錢糧命脈,更有特授的暗奏種某及以下諸將之權。在下這個經略,要真正經略好渭州,受此諸多掣肘,實在力不從心!”

李叔義知他說的全是實情,心中無法可想,隻好慨歎不已。

種世衡又道:“按說臣下在外,不應妄議朝中得失。不過此等情狀,朝野眾所周知,並非隱秘之事,說了倒也無妨。”

其實還有眾多因由,種世衡是難以啟齒的。

他身為範仲淹的得意門生,在新政勢力傾覆後,已然為人猜忌。前些日子,仁宗要加封他為天章閣待製,竟然遭致眾多朝臣大力反對,仁宗皇帝實在沒法子,最後不得不收回成命。連皇帝都要妥協,以他種世衡目前的處境,又能奈何。不過這等隱秘,事涉朝廷權力爭鬥,無法攤開在光天化日之下。種世衡也隻能心中想想,不足為外人道也。

種世衡續道:“世衡把兩位叫上來,沒有別的意思,還是想多了解些民情。這幾年戰事頻仍,我一直困在軍營裏,騰不出手來,各州政務也就荒怠了。今日有幸,得遇二位,雖是初次相見,也頗有幾分麵善,二位大可以從各自立場,向我種某提提要求,哪怕講講見聞也可以。”

李叔義和老掌櫃彼此對視一眼,隻是笑者,卻不開口。

種世衡微笑道:“但說無妨,不必拘謹,三人行,必有我師,在下虛心受教。”

李叔義長籲一口氣,說道:“好。小可先說上幾句,不當之處,還請經略見諒。”當下便從臨水堡現狀說起,直講到堡人生活拮據,不得不外出謀生,然後便講起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李叔義道:“經略,小可一路所見,實是兩個極致。一方麵是少數權貴奢華無度,一方麵是艱困殘破,慘狀駭人。可是據當地百姓說,今年已經算是大有好轉,由此推測,可以想見往年……”

他正要說及自己的所思所想,卻聽到“當當”兩下敲門聲,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賣唱的父女現身於門口,衝裏麵點了個頭,訕笑著走了進來。

“先生,聽個曲兒吧。”老者說道。

種世衡示意李叔義二人稍等,自己走上前去,掏出一塊碎銀子,遞了過去,笑道:“老人家,我們三個正說事兒呢,你去別處……”

那老者埋著頭,不接銀子,隻是說道:“先生,聽個曲兒吧,我們從狐狸巷大老遠過來,實在太不容易了。”

種世衡麵色微變,目光閃動,見那老者彎腰駝背,鶉衣百結,手執一把胡琴,顫顫微微的樣子,但一雙手掌卻是粗大結實;女兒正當桃李之年,手握一副牙板,身著粗布花衣,衣服上綴有補丁,然而身材豐腴,並無潦倒寒酸之相。

種世衡撚須道:“也好。這樣吧,老掌櫃,李先生,二位早餐未用,也都有事要忙,先請自便。過一會兒,如果方便,在下親自上門拜訪。眼下……且讓這位老伯先道一道苦情,他奔走四方,上門售藝,定然有更多見聞,二位看……”

老掌櫃、李叔義都道:“如此甚好。”

二人揖禮告退,走出種世衡客房。

李叔義回到自家客房,見到風叔、平叔,講述在客棧大堂的見聞,大家不免愁腸百結,一番長籲短歎。無法可想之下,還是先顧肚子要緊,李叔義便張羅著眾堡民用飯。

客房內,父女二人放下樂器,深深一揖,說道:“卑職參見種經略。”

種世衡還禮,笑道:“不須客套。請坐。”

三人落坐,那老者再次施禮,說道:“在下年大河,這位是楊笙,卑職二人皆來自提點衙門。此次是奉皇上欽命,由都虞候袁大人親領,前來西疆辦差的。”

種世衡頷首道:“料到了。”

心中卻道:“狐狸衙門秘密來到陝西,竟不知會安撫使、經略府和地方官吏,看來所負任務,定然非比尋常。”

宋廷軍事,由樞密院和“三衙”分掌。樞密院掌管調兵、用兵;“三衙”掌管治兵、練兵,由殿前司與侍衛親軍馬軍司、侍衛親軍步兵司組成,三司的最高長官,為都指揮使。提點衙門,乃是宋廷專設的秘密機構,掛在侍衛步軍司之下,由侍衛步軍都虞候統領,卻不對都指揮使負責,而是直接聽命於皇帝。

“提點衙門”這個名稱,本身就是大宋官製的一個特例。宋廷中央官職,“官”和“職”是全然分開的。官是官階,用來定閑散品秩,隻領俸祿,並無職事;職是職事,隻有真正領了差遣,才算有了“職”,“職”就是在所領差事的前麵加上“知”、“直”、“提點”等,如知製誥、直秘閣、提點刑獄司、提點工部承辦司之職。

而這提點衙門,既然是“提點”,自然也是領了差事的,可是又不說明是何種差事,偏偏宋朝官民心知肚明,都曉得它辦的是些啥差事,便根據其所在地的名稱,戲稱為“狐狸衙門”。並編了句順口溜:惹著狐狸一身臊,天涯海角也難逃!

卻說那年大河舉止,仍是畢恭畢敬,說道:“袁大人托卑職問候種大人。”

種世衡點點頭,笑道:“多謝,替我問候你們袁大人。二位……找到我種世衡,所為何事?”

年大河道:“不瞞經略,此番任務之複雜,遠超乎西來之前的想象。提點衙門一時不察,吃了點小虧。袁大人向來欽佩種經略之能,為不負皇上所托,想請經略從旁協助。”

提點衙門到地方辦差,往往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對各級官員絲毫不假辭色。種世衡深得仁宗信任,天下皆知。那老者又有事相求,因而言語之中,透著十二分的恭敬客氣。

種世衡明了官場習氣,知道所謂“吃了點小虧”雲雲,隻是粉飾慘敗的說法,狐狸衙門來到陝西地界,隻怕已然折了不少幹將。當下也不點破,隻是笑道:“提點衙門的差事,種某怎好介入?”

年大河道:“好教經略得知,我等臨來之際,君命‘便宜行事’,必要時,自然可以尋求地方的幫助。”

種世衡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年大河有點發急,說道:“經略莫非信不過卑職?這是卑職的腰牌,請經略相公驗過。”

說著,掏出一塊腰牌,雙手遞到種世衡麵前,然後置於圓桌之上。那女子見狀,也掏出腰牌,放在桌上。

種世衡注目腰牌,見上麵鐫有陽文,橫書“提點衙門”,乃是小篆;下麵直書持牌人姓名,一個是“年大河”,一個是“楊笙”,用的卻是楷體。

種世衡笑道:“二位化了妝?”

年大河笑道:“是。卑職今年三十有四,頭上抹的是婦女們不用的過期水粉。”

種世衡聞之莞爾,又想了想,便道:“好吧,你敘說一下前前後後的經過,記著,不要落下細節。”

年大河大喜,點頭道:“是。”轉向楊笙,說道:“你到外頭去,不要讓外人靠近。”

楊笙起身抱拳,道:“遵命。”

遼夏開戰月餘,一次短兵相接的大戰役終於暴發了。

耶律宗真命殿前副檢點蕭迭裏率兵直取夏都興慶。元昊從賀蘭山北突然殺出,意圖全力一擊,打蕭迭裏一個措手不及。哪知契丹君臣早有算計,左右兩路伏兵殺出,三路同時掩擊,夏軍頓時大亂,死傷慘重。元昊見無法抵擋,急命撤軍。遼軍全力追擊,元昊且戰且退,一直被逼入賀蘭山深山之中。蕭迭裏建功心切,正欲活捉元昊,孰料西夏援軍急行軍趕至,逼近蕭迭裏孤軍的側翼。在下屬的勸說下,蕭迭裏後退三十裏,紮下營盤,待己方援兵趕來。

營盤剛一紮下,夏國的使者就到了,說是要麵見契丹君上,奉呈夏國降表,願意向契丹君民謝罪賠禮。蕭迭裏大喜,親自挑選護衛,送夏使前往得勝寺。並請護衛轉達天聽,就說長公主的陵墓已在契丹軍治下,正在抓緊修葺。

宗真於得勝寺接見了夏使。他看完降表,心中有些猶豫不決。夏使退下後,大臣中紛紛議論起來,有的主張接受夏國請降,有的則主張幹脆滅了夏國。

韓國王蕭惠出班奏道:“嵬名兀卒的性情作為,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我契丹給他的恩遇還算少嗎?可他卻頻生奸計,屢屢犯我上國。到了眼下這等境況,他還不主動把屈烈等叛臣押解而至,把掠走的財物即刻歸還,顯然是在暫行緩兵之計。不過他派使請降,說明已然日暮途窮。這是天賜契丹的大禮,今日若不圖之,他日定會追悔莫及。”(元昊忘奕世恩,萌奸計,車駕親臨,不盡歸所掠,天誘其衷,使彼來迎,天與不圖,後悔何及?)

宗真深以為然,決意既定方針不變,直至攻陷興慶,生擒元昊。

兩日後,宗真、重元親率近臣護衛,來到興平陵前,燒香祭拜。

“姐姐,宗真來晚了。你放心,你生前所受的羞辱,朕要加倍還給兀卒。你隻要再等得幾日,兀卒就會跪在此處,向你懺悔謝罪。”宗真喃喃祭告,想起小時候姐姐的疼愛嗬護之情,怔怔灑下淚來。

墳頭的朝向正是遼都中京方向,這既是興平的遺囑,也是契丹朝廷的國書所要求的,元昊念及幾載夫妻之情,還算是照辦了。然而此陵地處偏僻,蒿草萋萋,目光所及,都是滿眼的蕭瑟景象,宗真想到元昊的涼薄麵孔,不禁又是牙癢癢的。

目注遠方,宗真思緒飄浮。不由得回想起,重熙六年,興平返中京省親,姐弟倆當時見麵的情景。

宗真在禦書房召見了皇姐。姐弟二人見麵,不免一場唏噓感歎。由於他們特殊的身份地位,嘮起家常來,也無法脫開國事,最後自然就涉及到了遼夏之間的關係。

“如今,嵬名兀卒有了寵妃野利氏,已經很少到你皇姐的坤寧宮了。”興平委屈萬分地說。宗真聽了,也是一陣子傷感,卻隻能溫言撫慰一番。

“皇上,兀卒此人,極有心計。你可知,他要皇上賜名嵬名兀卒,是何用意?”

耶律宗真這些年,被元昊耍弄利用的感覺越來越強,聽得皇姐有此一問,心想其中必有更多內情,便道:“‘嵬名兀卒’這個名號,本是元昊自己在奏折裏提及的。他信誓旦旦地表示,‘嵬名兀卒’,寓意便是‘事遼屏藩’,要永忠於大遼。朕當時不疑有它,覺著惠而不費,便稱了元昊之意。”

興平搖搖頭,說:“其實,元昊早有稱帝野心。早在多年之前,元昊就廢除了中原王朝的李、趙賜姓,不過他野心很大,總不肯恢複自家的拓跋姓氏,而是意圖效法秦朝始皇帝,從自己開始,以嵬名為姓,並由後世曆代子孫一直傳承下去。他曾說過:‘李趙賜姓不足重,自號嵬名稱吾祖。’還將此句寫成條幅,掛在睡房之中,加以自勵。這‘兀卒’,乃是黨項語,即可為‘吾祖’諧音,又含有‘青天子’之意,元昊以此為名,是表示他與我契丹皇帝一樣,都是一朝天子,但一個是‘黃天子’,一個是‘青天子’,同為天子,又相互區別。皇帝你賜他名號,隻不過是為他的野心背書而已。”

宗真直聽得怒氣勃發,握緊了雙拳。

興平又道:“這個嵬名兀卒,同時向遼宋兩朝稱臣,首鼠兩端,也就罷了。但皇帝可知,他如何稱呼我大遼?他不僅不稱天朝、上國,也不會稱大遼國、大契丹國,而是稱為‘北邊’!反之,他自稱西夏為‘西朝’。而對宋國,他還能尊一聲‘南朝’。”

宗真怒極反笑,咬牙切齒道:“嵬名兀卒,嵬名兀卒……哼哼,‘邊’也罷,‘朝’也罷,也不是他嵬名兀卒說了算的!皇姐,你以後就待在中京,不用走了!”

興平這番說辭,本就是不想再回西夏受罪,故意激自己弟弟的。這時聽到皇帝這般說,顯然是願意為自己作主,自是大喜過望,馬上學漢禮福身道:“謝皇上!謝隻骨好弟弟!”

隻骨乃是耶律宗真的小字,但許久以來,已經沒有人這樣稱呼他了。記得那還是小時候,父母姐弟們常這樣喊他。他的父親聖宗耶律隆緒早逝。母親法天太後對他並不疼愛,在他長大後,也隻喊他皇帝。而他最寵愛的弟弟重元,也隻尊他皇兄。有一次,他曾半開玩笑地對重元說:“別叫皇兄了,以後即便在朝堂之上,你都可以叫朕隻骨哥哥!”不料重元大驚之下,臉漲得通紅,跪倒在地,匍匐著身子,連迭聲說道:“臣弟不敢,臣弟萬死!臣弟不敢,臣弟萬死!”說話間已是汗出如漿。宗真滿腔友悌之情,頓時化為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