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啊,爹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守著你姐家成天不知該幹啥,還不如自己老窩裏落個自在。太平啊,爹是個沒用的人,沒給你修個房子娶個媳婦啥的,三十幾歲的人了還讓你單著,我去見你媽也不心安啊!”
“阿爸,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別再操勞那麼多,一個人吃不了多少,我跟姐姐養得起你。”
“太平啊,阿爸有錢,存了八萬多,尋思著跟你姐姐借點錢,到鎮上買一層樓,該娶個媳婦成個家了。”
我不禁心酸,父親省吃儉用一輩子留了幾萬元錢,為的就是給兒子攢一房媳婦。“別介,阿爸,兒子有單位,況且現在的人都興往大城市發展,這份心你就別操了。”
“就你說你有單位,十來年了,都不知你單位在哪兒,該考慮的還是要考慮,不知阿爸還能見你幾次麵。就如這次一樣,忽然來個公文說你人沒了,一下斷了我的念想,你說怎不叫阿爸擔心?太平啊,啊爸也沒幾年好活的,別叫我為身後事操心。”
我歎了一口氣,真說不出口“我是國家養的特務”,道:“阿爸,這些事我會考慮的,我會去跟姐姐商量的。”
“太平啊,阿爸沒問過你什麼工作,幾年不見人影也沒說過你什麼,但總得給我一個念想吧。”
“好了,好了,阿爸,房子我會買,媳婦過些日子帶一個給你看看,總行了吧。”我給老父親開的空頭支票,總該把老人的心款住吧。媳婦?我不知道到哪兒去找一個媳婦,到了三十幾了還沒給我碰著。
我們拉話間,不知不覺又幹了一碗白酒,父親別的什麼沒有,酒就是伴以他過枯寂日子的。我繼承了他的優良傳統,老白幹也能幹翻兩碗。所以說,我去高檔會所手搖樽內可憐的“幹邑”紅酒,是裝斯文。
“阿爸,兒子今天在家住一晚,明天還得走,所以你別跟人說我回來過,找著媳婦了我會帶她回來看你。”
山區的初春夜裏,鳥啾蟲鳴,生長的記憶陣陣襲上心頭。小的時候走七、八裏地翻幾個山頭去讀書,回家了放家裏養的大黃牛,偶而與村裏的夥伴逗鳥遛狗,不經意地度過了初年。不知疲倦的雙腿跑進了市立中學,也跑沒了家裏的大黃牛,因為在市裏讀書得交生活住宿費。終算老天開眼,讓我一個窮苦家的孩子保送進了省校,再就紮進了不知是福還是禍的特戰生涯。聞著老父親的酒鼾聲,漸漸的在那熟悉的旋律中合上雙眼。
天沒大亮,父親就起床滿滿弄了一桌為我餞行。父親的生活簡單甚至愚昧,但父重如山是永遠無法憾動的。
我端起酒杯,在心裏默默敬父親一杯,作為兒子以一杯酒來懺悔“父親欠我的”。沉默寡言的父親,不再問我何時是歸期,一口一口的幹著烈酒,和微帶顫觸的手斟酒濺出杯外。
吃完飯,父親不要我幫著收拾盤箸,催促我早點上路,說天剛放亮路上沒行人會見到我。就這樣,什麼都沒帶給父親的我,完成又一次探親旅程。提著便攜式的手提箱,去走我明天的征程,但願父親還能看著我以一個自由身帶一個媳婦回來,聚享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