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出東門(2)(2 / 2)

子歆又難過又無聊地坐著,卻撥不通IQ的電話。這才想起,上次警告完她之後,IQ就說要去歐洲大陸旅行——平時她都不常帶手機,旅途中大概徹底圖清靜了。

“這回要是有什麼冬瓜豆腐,你就自己收拾吧!”她說:“實在不行,就聽Bunny的。”

但是她自問還沒有落到需要Bunny來拯救的地步,至於向她訴苦——她還不想把她招來罵自己。

沒有人可以傾訴,實在鬱悶難當。芰荷花期已過,唯餘一絲荷葉清氣。子歆不覺想起高中時代。她坐在球場邊,看阿培打籃球。球場後麵就是一個荷塘,用密密的鐵絲網隔著。夏末秋初,老校工也在那裏看球,倚著一輛小推車,賣剛摘下來的蓮蓬。她買了蓮蓬,剝出蓮子,等阿培來喝水的時候順便喂給他一顆。蓮子清甜,然而有時候她惡作劇,不剔蓮心,看他愁眉苦臉地咽下去,還故意問:“甜不甜?”看他齜牙咧嘴地不敢抱怨。傍晚,他們在荷塘邊散步。那時候的人不像如今的學生這麼開放,何況是在校園裏。他們雖是一起,中間隔了三四尺距離,到了小路上,竟是在路的兩邊,各自擦了灌木叢而行——啊,還有,Jason剛來的時候,在大學校園裏,他們也是這樣分開走的……

清華園的荷塘既是有名的,她覺得一定比自己學校的高明。阿培一直重理輕文,那時她就暗暗盼著他考取清華,好有一天帶她在荷塘月色中漫步……可是阿培隻考上了華南理工……可是阿培離開了她……可是等她來到荷塘的時候,已經目不能視……所有的一切,都沾了一點邊兒,淡淡的影子仿佛還是過去的投射,卻又都迥異於當初的夢想。

如此難料的生活變故,若不是自己經過,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在師姐宿舍裏休息了一周,視力漸漸恢複正常,子歆這才聯絡Jason,說要取回行李回家去。

她沒有解釋。沒有必要再解釋了。這一次更不同上一次。解釋也無濟於事。她一直知道他深愛的是Olivia那樣明白事理的女人。她一度那樣傾慕Olivia,她也努力過——如今她理解當年Olivia的提心吊膽、處處防範了。那的確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她真的很佩服她。

但是現在她不想做Olivia了。她隻想做她自己。

“如果你就這樣走了,我真的不會再叫你回來了!”

這算是挽留嗎?如果她現在屈服,一切是不是還有挽回的餘地?

然而,她現在不是在深夜寂靜空曠的大街上了,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她後悔的隻是當時讓自己身處險境。她不過是個普通女人啊。她怎麼受得了?怎麼受得了?

“這回我的簽證到期,我不會再去續了,我不會再回中國了……”

她忍住了沒說:那你去泰國啊!冷冷地收拾行李,一言不發。

她想起過去他跟她說Olivia的錯處。那麼冷靜——可他還算是愛她的。那他以後一定也會向別人說起她。說什麼呢?那個動不動就又哭又鬧,掉頭出走的瘋女人?

她抬起頭,淒然朝他一笑。

他突然發現,原來她不是那麼別無選擇——至少她的境遇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無助。也許不會有什麼激動人心的跌宕經曆,不會有什麼富貴名利的光明前途……然而她也不過像別的人一樣,穩穩當當地有一條軌跡,即使不會飛騰發達,也不會缺衣少食。他的出現,除了擾亂了她的既定行程以外,不能帶給她任何好處。他無比沮喪。那個柔弱無助,需要他拯救的東方弱女子,原來隻存在於他自己的想象中。其實這一點子歆早就告訴過他了,隻是他不肯相信。

Helen在樓下大廳裏,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她還是常常來找Jason。在子歆出走的一周裏,Jason對她明顯冷淡。她雖然覺察到了,卻不認為是他牽掛子歆的緣故——是她的不負責任讓他煩心罷了。如今子歆既然走了,他沒有必要再想起她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子歆經過她身邊的時候,Helen雖然做出依依惜別的樣子,卻掩飾不了臉上的歡欣——這種歡欣的爆發力實在太強烈,壓不下,蓋不住。

子歆看在眼裏,心裏想,擠走我有什麼大不了的?有本事你讓他忘了Olivia。

Helen兀自嗬嗬笑著。因為她不知道Olivia的存在。她當然不知道。Jason不會告訴她,Olivia是誰。他甚至不會告訴她,他自己是誰。

子歆這樣想的時候並不心存惡意,也不開心。隻有深深的悲哀。她幾乎忍不住要告訴她。可是這和她有什麼相幹呢?她自己撤回了賭注,不能阻止別人下注。願賭服輸。她隻能希望,Helen並沒有一顆心,永遠不會受傷。

祝你好運。她在心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