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歆確實和IQ討論過一些與他相關的事,但是對Bunny和珊珊一直閃爍其詞。就算是跟IQ,也不能老是說這個話題,不然會讓她煩死的。他卻以為她們一定是從早到晚都在說著自己——一個人總是喜歡誇大自己在別人生活中的影響。他不知道,在她們的對話裏,他甚至仍然是“那個英國人”。雖然子歆提起過,她們還是有意無意地忽略掉他的名字,做出疏離的樣子。
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語地坐著,直到Helen引了一群人過來,才又勉強說起話來。
臨近午夜,子歆的電話又響起來。見是珊珊——若在平時,或許不一定會接,因為她不怕珊珊,最多等有心情再打回去——然而這天賭氣,想也不想便又跑了出去。
珊珊剛考完司法考試,決定辭職另找工作。子歆驚訝道:
“人家都是考試前辭職複習,哪有考試後辭職的啊?——現在結果又還沒有出來!”
“等到結果出來,就是校園招聘了,我們怎麼搶得過年輕人?”聽上去珊珊深謀遠慮的樣子。但是子歆想,也許她隻是厭倦了眼下這份工作,等不得了。
珊珊說話簡潔,這個電話隻花了十分鍾不到。子歆在門外躑躅,心想,這麼快回去,Jason會不會覺得她太聽話?——他隻一句話,她就立刻自動縮短煲電話粥的時間。
就讓這個自大的男人高興高興吧。她笑著想。
剛推開門,便看見吧台前的Jason。還有Helen。Helen一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手插在他頭發裏,咬著耳朵和他謔笑——突然,子歆眼睜睜地看著她往他唇上吻下去。
子歆一直知道Jason是個隨便的男人,也一直聽他說起他眾多的女人,也相信她不在他身邊的日子,他絕不僅僅是吻幾個女人那麼單純——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的不在乎,隻是因為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這個吻不過是Helen的試探淺嚐,並沒有持續幾秒幾分;子歆卻愣在當地,像一尊石像,已僵立千年。
待Jason抬頭望見她,她猛一轉身,奪門而出。
各個酒吧裏正是歌舞升平之時,門外路上卻已行人寥寥;轉到東直門大街上,更是鬼影都難見一隻。
子歆站在寬闊的大街上,心裏湧起被背叛被拋棄的無助感。
她不辨東西南北,抬頭看見天上一輪缺月,便朝了月亮的方向走去。她想起當年IQ的笑話:因為眼睛不好,IQ常常指著缺了一點的月亮對她們感歎說“今晚的圓月”;或許,能夠那樣模模糊糊地假裝也不錯,IQ就從來不對任何事認真……可是她分明看得清楚,如何能假裝!
北京是一個巨大的城市,令人倍感失落和迷茫,更何況是在路燈昏昏的夜半時分。子歆又冷又累,又悔又怕,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暗暗祈願著Jason來電話找她,大家順勢下台階。
緩步走過東直門,電話響起來。子歆一看Jason的名字閃爍,像見了救命稻草,心想:這回無論他說什麼,自己且不要抬杠,好歹先回到安全之地再說。
接了電話,傳來的卻是Helen的聲音。她嘻嘻哈哈道:
“哎喲,姐姐,你去哪裏了啊?”
子歆又急又怒,氣喘籲籲,說不出話來。
Helen繼續笑道:“我們要換去別的地方了,姐姐你快回來啊,我們等你……”
子歆不待她說完,早已掐斷電話。舉起手機要扔,突然醒悟,便隻關了機,塞進包裏。然後更加奮發地疾走起來。
到了後半夜,月亮落到高樓背後了。子歆失去了方向,又淚眼模糊,連交通燈都看不清,隻一路向前,遵循著“北半球水平運動向右偏轉”的原理,她漸漸向西北方向走去。
晨光微露、旭日初升的時候,子歆走進了清華園。
有時候,人的潛意識比人的理智更為清楚。子歆在校園裏呆立了半晌,這才想起,她有一個高中的師姐在此念研究生——也許是她在這偌大的北京城裏唯一能夠投奔的人了——她那種小地方的學校,每年考上北大清華的隻有一兩個,都是地方上的名人,無人不知的。
雖然時間奇早,師姐也沒有多問。這年頭,工作生計都不足以逼得人如此落魄;女人帶淚恍惚,鐵定是為情所傷——而這種事,除非自己願意講,別人是問不出來的。這個小師妹,平日裏在QQ上也有交流,知道她並非隨便求助投靠之人;如今竟在京落難,自己是義不容辭地要相助了。因此隻略略問候了幾句,便安排她洗漱休息。
子歆不知睡了多久才醒來,發覺枕頭濕得能擰出水來,很不好意思。再一睜眼,竟然睜不開,隻見眼前光影斑駁,不辨人物東西。她大為恐慌——畢竟不像IQ已經習慣目盲,能夠以此開玩笑。師姐忙帶她去看了校醫。知道眼睛並無異常,隻是緊張疲勞過度所致,才放了心。
師姐要去上課,見她不肯悶在宿舍裏,便把她放在荷塘邊,叫她別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