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歆卻輕鬆不起來。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好了”——這個步步為營,猜忌心重的商人啊。想起昨天他說有中國朋友“監視”她的話來,也許並非隻是虛言恐嚇——她的心又冷下去一截。
機票也不好買。
打了很多電話,跑了很多旅行社,才買到兩張有折扣的機票——子歆一定要拿到折扣才肯罷休。她也知道自己這個賭氣的舉動近乎可笑,因為他並沒有要求什麼折扣——是她要向他證明,她並沒有把他當作冤大頭,讓他胡亂花錢。
回去的路上,Jason幾乎是討好地念叨著,她辦事多麼聰明能幹——然而此時子歆已經心情全無,對他的誇讚感激不屑一顧。
因為怕路上塞車,他們提前很早出發去機場;過了安檢,時間也還很充裕,兩個離不開網絡的人又坐到咖啡廳裏各自上網。
中國的早晨正值英國的深夜,IQ不在網上,子歆便開始給她寫郵件。她不想跟Bunny或珊珊吐露什麼——她們沒有那麼強烈的幽默感,說起外國人的不可靠,決不會附帶什麼笑意戲謔——珊珊說不定還會跑到機場,直接押她回府。
停下來斟詞酌句的時候,子歆看見Jason專注地盯著屏幕,十指時而似凝,時而如飛,似乎在回複什麼重要的郵件。她很好奇,卻不敢驚動他——他說過,工作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就連Olivia的親吻也不喜歡。
她曾經不小心觸到他,他立刻一臉戒備地說:“What do you want?”別人也說這話,都不像他那樣淩厲。
子歆無奈地想,她是在為他工作啊,她能想要什麼?他未免小心太過了。
經過買票風波,她才有點意識到,西方人生性節儉,他又是白手起家,對金錢尤其看得緊,生怕被人騙了去——他能和Olivia在一起八年,也是因為拿得穩她絕不是為了他的錢——那麼對於她,他是不得不防了?
Jason一抬頭,見她發呆,笑問道:“你在想什麼呢?”往她這裏一探頭:“又在寫那麼長的信!”他不讓她打擾自己工作,他卻常常打擾她讀寫——理由是,反正他也不懂,看了白看。
是啊,又在寫長信——子歆淒然一笑:需要在文字裏傾訴,自然是因為身邊無人能理解——不知他可記得,過去他也曾是長信的接收者。為什麼當他近在眼前,她卻對他無話可說了呢?
在他的注視下,她用一句“先不跟你多說了,該走了”匆匆結束郵件發送出去。他一直看著,很感興趣的樣子;等她做完,遞給她一隻mp3的耳機,說:“這是我特地買來的有聲書,關於建立自信和與人溝通的,聽了對你有益。”
子歆看他煞有介事的樣子,忍住了不笑出聲來:“謝謝,不過我不習慣用這種方式接收信息。”
“所以說你這小腦袋頑固閉塞,不知和人溝通,才鬧出這麼多誤會來!”他搖著頭說,臉上還是笑著,生怕她又生氣。
但是子歆真的很生氣。他知道什麼?憑什麼這麼說?誤會是她一個人鬧出來的嗎?再說,她就是喜歡讀書,不喜歡聽書——何況這些所謂的有聲書,以前她學英語的時候也聽過不少,實在厭倦。難道與人溝通就一定要學習這些刻板的規則?她突然不寒而栗地想到:過去,她原以為他出於真心的關懷,有多少其實是來自修煉的交際原則?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跟你溝通,必須先學會你的溝通方式?你不覺得這太強權主義了嗎?為什麼你不嚐試學習我的溝通方式?”
“我沒這樣說過!”每到理屈詞窮的時候,他就有點氣急敗壞。
“那我們就不必讀什麼聽什麼理論了,現在就可以溝通啊——隻要你願意。”
“好。”他定了定神,說:“我知道你認為自己是個誠實正直的人,但是我已經過了輕易相信別人的年紀了——請你站在我的立場上想一想,如果你不證明給我看,讓我如何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