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蘑菇(2)(1 / 3)

“我老公在上海啊,我這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上海多好啊——就是房子貴點。”Bunny抽動鼻翼,嗅著滿室的油漆味,想起和未婚夫在上海巡視過的新樓盤,滿麵笑意更是煞不住:“再說,我去西班牙那鄉下地方有什麼好‘發展’的?——我又不會西班牙語,混都不知道怎麼混呢!”

“我也不會上海話……”

“上海話總是中文,有什麼難的!”Bunny又白了她一眼:“我唔係將白話學得好好咩?”後麵一句雖然就是用白話說的,單單差點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連忙拚命點頭。

Bunny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恭維,半天才將表情調整過來,憂心忡忡道:“親愛的,你說子歆到底怎麼樣了啊?看著她那麼難過,我都不敢高興了!”

“子歆有那麼小氣嗎?倒是你,做人低調一點好不好?”

不必問人,子歆也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

假裝跟假裝在外地實習的男朋友阿培書信“往來”三個月後,一切都已昭然若揭。何況,阿培隻知數理,不通文理,決不會三月不語而一朝洋洋灑灑——從來喜訊隻需簡短通知,噩耗才要連解釋帶安慰。

終於到了要麵對的時候了。

也許本來沒必要的——疏遠本來就是信號,若她識相點,大家裝作若無其事,就此走開,豈不好?可惜她不開竅,非要有個明白的答案。一天一封思意綿綿的郵件,在他看來其實無異於苦苦相逼。他說得不錯,對他來說,無論分手是不是個容易的抉擇,至少要他寫這封信是很不容易的——簡直就是自書罪證。迂回了這麼久,最後還是要白紙黑字地背上惡人之名,他當然怨忿。可是她逼得這麼緊,麵談當然更不行了。大概是怕她發瘋失態。

他過慮了。

子歆一麵撰寫單程情書,一麵也盡有時間做最壞的打算——像從小學習的: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他們在一起已經六年了。六年了,雖然都覺著有點老夫老妻的默契了,可是未來仍然虛無縹緲,總有一種遇上點什麼就會被打回原形的不安。

子歆自以為做好準備,阿培更自以為極盡婉轉——可是隻一句話,便成致命傷——如同剛剛修好抵擋百年一遇的防禦,卻不意來了千年一遇的洪峰。頓時潰不成堤。

分手和分手不同,因為理由不同。有時候好講好說,好聚好散,再見亦是朋友不難做到;有時候卻是字字如刀,刀刀見血,分分鍾要人命的。

子歆正自戚戚,偶一抬頭,倒嚇一跳:原來單單一直在旁。梅雨季節,她們臨時在屋裏拉了根晾衣繩,單單一件件檢驗過掛在上麵的衣服,終於忍不住,撩開衣服鑽過來,不耐煩地等她說出發。

子歆呆眼望了她一陣,強作鎮定,自己覺不出自己聲音裏的顫抖:“阿培……原來……早就,早就和別人在一起了……現在,他們,連,連孩子都有了……”

“什麼?!”單單一把抓住晾衣繩,失聲大叫——臉上的表情慌得亂了陣腳,擺來擺去定不下個形來——子歆也一樣。

畢業之際原是勞燕分飛時節,分手本不算什麼稀罕事——然而對於某些性質特殊的事情,她們的承受能力始終有限——兩人明顯感到對方和自己一樣尷尬,雖然對麵,隻盯緊了各自嘴唇嚅動,不敢看進眼裏去,偷偷斜乜著觀察:一個欲待對方悲不能勝,就好大施同情;一個隻等對方義憤填膺,便能盡訴委屈——可是大家僵持著,除了震驚,什麼都不肯先露出來。

單單頓了一下,忽然聰明起來,試探著說:“今天是愚人節,對吧?”不知道希望是誰在跟誰開玩笑。

“愚人節!愚人節也好,這種事也是開得玩笑的?”子歆心裏未嚐不希望這隻是個玩笑,但是玩笑有玩笑的分寸。何況若真開得出這樣的玩笑,隻怕也不是什麼好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