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養育你付出了那麼多,你怎麼敢關閉訊號台?
因為我要的是愛,你們隻需要愛我就好了。
愛很難嗎?愛很難,愛最難了。
“你妄圖過父母無條件的愛嗎?”王子舟忽然問。
“有吧。”陳塢說,“但意識到不可能之後,也就無所謂了。”
王子舟想到蔣劍照描述的,他的父母。
她冒進地繼續問道:“蔣劍照跟我提過,你在家裏也叫她趙老師。”
陳塢不是很意外,他應道:“對。”
王子舟不理解:“為什麼?”
陳塢說:“因為她不喜歡那個身份,潛意識裏也不希望自己的後代是個男孩。”
王子舟吃了一驚。
“趙老師是長女。”他無波無瀾地說起家裏的事,“外公外婆有三個孩子--趙老師,姨媽,還有舅舅。外公外婆當然隻偏心舅舅,但是舅舅身體不好。趙老師大學畢業那年,舅舅生了大病,趙老師就選擇回了老家,因為外公外婆承受不了那種打擊。姨媽性格比較軟弱,沒有什麼存在感,趙老師很強勢,也一直妄圖證明自己。那個年代,如果她不是功課特別出眾,她是不可能去讀大學的。她一直想向外公外婆證明:我才是這個家裏最優秀的孩子,我支撐起了這個家,我付出了一切,可為什麼你們最不愛的就是我?你們隻是在需要的時候想到我,利用我,要求我犧牲。”
他轉頭看她。
“趙老師如果是兒子的話,也許.“王子舟感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恐怖,就不需要通過這些方式來證明自己了吧?”
“對,因為是女兒。”他說,“她和外公外婆的關係很病態,所以她認為自己也處理不好親子關係——我出生後沒多久,剛好爺爺奶奶退休了,就和他們一起在鄉下生活,小學三年級才回到趙老師身邊。那個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學生了,所以她可以用對待學生的方式來對待我,那一套她很熟練。”
“那你是讓她得意的學生嗎?”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算是辜負了趙老師的期待吧?”陳塢試圖解釋,“她預想中我應該要更珍惜自己已得的東西——類似生產資料的那些東西?她認為我吃夠了獨生子女和性別的雙重紅利,有過良好的教育,物質上也不匱乏,應該有更好的產出。但問題就出在“更好“,更好就是永遠不滿足已經取得的東西,這其實是她對自己的要求,但我不是這樣的人。說這種話難免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畢竟我的性別不需要像她一樣來證明自己。我理解她嗎?也許吧。但沒有經曆過她承受的那種家庭內部長期的不公正對待,也許很難真的理解。”
“你愛她嗎?
“當然。”陳塢說,“但我不會因為愛她無條件服從她,我隻能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理解她,在最小的衝突範圍裏解決那些必須要麵對的問題。她看起來很強勢,其實很脆弱,我曾經告訴她我看到她的脆弱了,她突然就失控了,歇斯底裏地大哭,可那之後我們再也沒有爭執過。後來我來日本,她給我寫了一封長信,沒有任何和愛、喜歡相關的字眼,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她沒有能明確表達出來的那些感情——”
她是不是感謝了你的拆穿?”
“是。”
“那就是她認可那種東西被分擔了。”
陳塢看她。
“被看到,被拆穿,被分擔,就算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也無法填補以前製造出來的那些空洞,但會帶來莫大的慰藉--忽然就平和了。”王子舟側過頭回看他,“我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
陳塢難得地歎息。
你爸爸呢?”她又問。
“嗯?他啊—“陳塢笑了笑,“他是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