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問英雄(1 / 3)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山中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須兒。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漢兵奮迅如霹靂,虜騎崩騰畏蒺藜。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昔時飛箭無全目,今日垂楊生左肘。路旁時賣故侯瓜,門前學種先生柳。蒼茫古木連窮巷,寥落寒山對虛牖。誓令疏勒出飛泉,不似潁川空使酒。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願得燕弓射大將,恥令越甲鳴吳軍。莫嫌舊日雲中守,猶堪一戰取功勳。”

霞日初升,其光大道,萬裏的邊庭疆場寂然無聲,刀尖在朝陽下閃爍著耀眼的寒芒,顯得殺氣騰騰、威武凜凜。一眼望去,觸目所及,映入眼簾的盡是身披甲胄,手執刀槍,足蹬皂靴的守關將士。這裏是北宋與西夏的交界——蕭關。也就是王維詩“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王昌齡詩“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中的“蕭關”。塞外的雄渾壯美、江南的秀麗柔婉、中原的莊重厚實以及邊塞的冷峻蕭瑟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蹤影。蕭關便是“據八邵之戶背,管三鎮之要塞”的北宋與西夏間最後一道把守著南下的屏障。如今已到了八月,八月秋高風怒號,草木已然凋零殆盡,空蕩的桑林,遍野的蘆草,寥落的蕭關,長鳴的戰馬,威武的軍陣。蕭關雖然是一道邊關,卻絕然不同於“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無可奈何,也更絕然不同於“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淒涼蕭條。在這樣的軍旅陣營中居然傳來了一陣稚子學童的朗朗讀書聲,倒也算得上是古往今來的一大奇觀。凡是在這蕭關駐守了十幾年的將士都知道,十七年前主帥種元帥帶回個一歲大小的嬰孩。誰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哪家的,反正大家的猜測就是,如今這亂世年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人家也不在少數。想必這孩子也該是哪家遺落下的孤兒,主帥碰巧遇到,於心不忍便帶了回來撫養。

在中軍的主帥大帳裏,一個容貌粗獷敦厚,虎背熊腰的少年正端坐在書案旁,手捧一卷詩文,津津有味地放開喉嚨大聲朗讀著。一個長身而立,穿了件潔白儒衫的皓首老人負著雙手背對著孩子,身子挺得筆直,像極了一杆標槍。少年忽然放下手中的書卷不解地問:“種伯伯,讀書何用?”老人半晌沒有回應,少年問出這樣一句不著邊際的話來,顯然已是大出這老人的意料。好久之後,老人緩緩地轉身,這一轉身才令人看清楚了他的臉。

他的臉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堅強不屈和剛毅不拔,讓人不由得聯想到櫛風沐雨的岩石,傲雪寒霜的梅花,萬年長青的鬆柏。再看一眼,便會覺得他的臉很普通也很樸實,似乎就在你我身邊的人群中也能找到這樣的一張臉。——黝黑,橫七豎八的皺紋裏寫滿了人世間的風霜和世事的滄桑,顯然是夜以繼日的奔波和勞累才烙印下的疲憊和略微的頹喪之氣,盡管如此卻還是難以掩飾得住他那自骨子裏散發、滲透出來的一抹高傲、冷靜、莊重和颯颯英姿雄風。若是再細看時,便又會發現他身上融合了讀書人的儒雅、含蓄、溫婉和謙恭,以及武將的粗獷、豪氣、大氣和慷慨。

這的確是一個奇異的人,奇異的人必定有著奇異的故事。

少年一句話問出後,便怔怔地不再說話。畢竟眼前這個人對自己是那樣的嚴厲,嚴厲得近乎於苛刻,他的嚴厲,他的苛刻,究竟是為了什麼,自己不明白也無法弄明白。在這偌大的軍營裏,舉目無親也隻有眼前這個種伯伯是和自己最親近的,吃飯在一起,睡覺也在一起,每一個夜晚,每一個白天,如果沒有他在身旁守候,總會覺得是那麼的不習慣。

少年那好奇中略帶膽怯的目光望了一眼老人,隻見老人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沉思的神采,仿佛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孩子心裏知道在自己的記憶中種伯伯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即使是大軍壓境的危難關頭,種伯伯也是氣定神閑,從容以對,麵對泰山壓頂如沐春風。心下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出這個問題。

在少年後悔的心情中,老人伸出左手輕輕地壓在孩子的肩頭。他的手,若是年輕的時候,也必定是修長、纖細、白皙如玉的五指,而現在卻長倒是長了,隻是少了那種溫潤如玉質感,而是生長出一層醒目的繭子。少年曾在某一個他睡著了的夜裏悄悄摸過他的手指,那種粗糙感覺一直深深地刻在心裏,就像碰觸到一層沙石那般堅硬和冰冷。隻是在這堅硬和冰冷的手指下卻隱藏著一顆柔軟和火熱的心、以及滾燙的血。——這一點,孩少年年紀雖小,卻也是知道的,這些年來,如果沒有種伯伯在邊關駐軍,那麼西夏的鐵蹄早已踏遍中原大地的萬裏河山。隻要種伯伯一日駐軍蕭關,西夏鐵蹄便一日不敢妄動幹戈,保得生民的安寧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