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哲夫成城(11)(2 / 3)

“相之先坐下說話。”石越用笑容安撫豐稷。

豐稷謝過石越,找了張椅子坐下,侍劍早已端茶上來。豐稷接過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方繼續說道:“高遵裕飛馬來報,道是西夏換了主帥!”

“啊?!”端起茶碗剛剛送到嘴邊的石越,猛一聽到這個消息,手不由一抖,竟將茶水潑了出來,他卻無暇擦拭,隻忙追問道:“換了誰?嵬名榮還是梁乙逋?”

“都不是。是梁乙埋親自為帥。”

“梁乙埋?!”石越與潘照臨對視了一眼,目光中都又是驚愕,又是高興。

“正是。臨陣換帥,換上的又是自詡會用兵,剛愎自用的梁乙埋,平夏城無憂矣!”豐稷也難掩自己的激動。

“西夏並非沒有可用之將,但是身居上位者卻喜歡越俎代庖,若不致敗,是無天理!”石越感歎道。他一向主張治國之道,在於上下各安其位;宋朝之所以武功不顯,絕非兵甲不精、士卒不練,也絕非沒有將帥之材,更不是因為“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導致大宋武功不顯真正的原因,是大宋王朝那個“將從中禦”的傳統,皇帝與中樞太喜歡對前線將領指手劃腳,而偏偏自大宋朝建國以來,隻有宋太祖一個人懂得軍事,連宋太宗也不過是個庸材而已。這個傳統一直到熙寧十年也沒有消失,所以石越才會力主在樞密院成立樞密會議,就是希望在皇帝不可能放棄“將從中禦”的傳統這種情況下,給皇帝一個懂得軍事決策的參謀機構。如果“將從中禦”不可以避免,那麼樞密會議的決策,總比皇帝閉門造車想出來的決策要好得多。但是平心而論,石越也能理解皇帝為什麼喜歡指手劃腳,石越就是用了極大的意誌力,才克製住自己想對高遵裕指手劃腳的欲望,這中間,還有潘照臨不斷的提醒。否則,石越很難想象自己會那麼毫無保留的信任高遵裕。

事情有時候就是如此,你不信任他,但你卻必須信任他。如果你選擇了信任,你可能會付出代價;但是如果選擇不信任,你有更大的可能付出更慘重的代價。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如何選擇的,特別是需要自己去選擇的時候。因為人們總是習慣於把不穩定的因子控製在自己手中,卻常常忘記,這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但也不可以高興得太早。”潘照臨即刻冷靜下來,向二人潑了盆冷水,“梁乙埋既然親自統兵,就會調集更多的兵馬,向平夏城發動猛攻。高遵裕與種誼是不是堅持得下來,還很難說。戰場上隨時可能發生意外。”

“總之是件喜事!”石越早已習慣於潘照臨的烏鴉嘴,這絲毫不會影響他的愉悅。

“既然梁乙埋已經離開講宗嶺,那麼講宗城那邊,是不是可以準備動手了?”豐稷心裏,實則比石越更高興。如果平夏城能克捷,那這個勝利,在軍事上可以與王韶開拓熙河、種諤複綏州相提並論,甚至更有過之。如果在講宗嶺再來大勝一場,那就意味著大宋的軍事力量,在西線取得全線勝利!豐稷敏銳的注意到,雙方的戰略態勢正在發生微妙的改變。這正是大宋有識有為之士,所孜孜以求的。

當然,這一切都需要勝利來完成。

“暫時不必慌忙。”石越笑道,這時候他才記得把茶碗放回桌上,“再給西夏行文,用辭更嚴厲一些,指責他們修築講宗城是對大宋的挑釁。”

“我們在築平夏城,卻說人家修講宗城是挑釁……”豐稷充滿惡意的想道,“還真是不講理啊!”

但是石越似乎沒打算和西夏人講理,“同時,讓環慶諸州加強防禦,收縮對西夏的滲透活動,要給西夏人造成一種假象,我們的精力正放在平夏城,無暇再起戰端,不過是在講宗嶺問題虛辭恫嚇,要顯得色厲內荏。”

“是。”豐稷答應下來,似乎是在調整情緒,沉默了一會,方用凝重的語氣說道:“還有一個壞消息。職方館陝西房的密報,熙寧六年癸醜科的武狀元文煥,很可能降敵了。”

“文煥降敵?!”

“不錯。據說李清將文煥帶回了興慶府。陝西房已經向樞院報告此事,並且已請示樞府要不要刺殺文煥,以懲戒來者。”豐稷的臉色非常難看,畢竟武狀元降敵,實在是讓大宋大丟顏麵的事情。在平夏城戰局僵持,飽受壓力的情況下,出現這種事情,來自政事堂的壓力隻怕會進一步升級。豐稷在心裏,已將文煥這個“逆臣”罵了不知多少遍。

不料石越卻是一臉愕然,問道:“為何要刺殺文煥?!”

“文煥一家世代食朝廷俸祿,文煥本人是皇上欽點武狀元,無論是文家還是文煥本人,皆深受國恩,事至危難,不能以死報國,已是可恥。居然還投降西賊,豈非死有餘辜?下官以為,當令陝西房立誅文煥,以懲戒天下的叛臣逆黨,使人人知忠勇之士,死後能入忠烈祠,受國家祭祀,享萬世芳名;而不忠之徒,縱一時求生,亦會死無葬身之地,身敗名裂!”豐稷一臉激憤。

“不對!”石越聽到一向儒雅理智的豐稷,口出極端之言,不由搖頭道:“縱然文煥投降西夏,也並非是他的過錯。更不可因此處他死刑!”

“怎麼可能不是他的過錯?難道身為人臣,可以投降敵國麼?”豐稷愕然道。

“當然不是他的過錯!”石越細心解釋道:“我讀過戰報,文煥是力戰而竭,方才被俘。他已經為朝廷,為國家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被俘不是他的過錯。他不投降,是他對國家的忠貞;即便他投降,對於曾經為國家奮勇戰鬥的人,我們不可以隨意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