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以後,整個天下就隻在帝王一人之肩膀。
國師傾國之事,再不可見。
此刻的喬從嘉,隻有方燼生可以依賴與信任。
他伏下頭,聽了一會方燼生腹中胎兒的響動。
“我今日傳兩個羽林玄門入宮,為你看看胎兒的男女如何?”
方燼生舔了舔下唇,“若是皇女,皇上就不寵愛臣妾了麼?”
喬從嘉苦笑了笑,“朕當然希望是皇子。”
“為什麼?”方燼生長眉一挑。
今日的妝容也是沈微行操持。
她雖不擅女工,但書畫並不差。
方燼生的眉毛被她畫得好像一抹雲鋒。
挑起來的時候,別有一種好看。
喬從嘉多看了一眼,才答,“如若你身上長著一個瘤。你平日與它相安無事,等有朝一日,它令你疼痛,你想剜掉它,是不是應該一次剜盡,不留一點殘餘?”
“既然都要動手剜了,長痛不如短痛,自然是應該不留殘餘的。”
喬從嘉歎息一聲,不再開口。
喻青莓率眾奉上茶點。
江南的龍井,茶香四溢。
北地的杏脯。遼東的參餅。煎得噴噴香的嫩鴿子。摻了七八種花卉做的蜂蜜糕。
“來,朕不是叫你們一起坐下來吃?”
喬從嘉示意肖娓如與陳靜。
蜂蜜糕肖娓如是愛的。
方燼生撕著鴿子脖頸上的肉。
喬從嘉連喝了幾杯茶,然後開始吃參餅。
沈微行坐在喬從嘉的下首。
看住那一桌點心發呆。
她不怎麼吃甜食。人參的味道與雪龍丹相衝。至於油煎的鴿子……
“為什麼不吃?”
喬從嘉帶點威嚴地問。
沈微行看了他一眼。
好似是在某個前生,自己曾與他並肩宴客。
一桌的清燉的飯菜。
解油膩的凍頂烏龍,甘甜而烈的竹葉青。
他說要寵愛她,用浮錦給她裁裏衣。
恍如從未發生過的記憶。
沈微行拈起一粒杏脯,慢慢地吃。
身旁喻青莓在那裏調笑,“皇上,奴婢從未見過有人比陳靜吃東西的樣子更矜貴哩。仿佛她才是個娘娘似的。”
喬從嘉忽然揮手,打翻了整盤杏脯。
——七殺與中原簽下通商之好,凡三十年。
故而南麵的茶可以北去,西戎的石墨與杏脯可以東來。
“是朕思慮不周了,不該放任奴仆與主母同桌而食。”喬從嘉指著地下,“滾去跪著。青莓去取一份宮人吃的東西給她,朕看著她吃完。”
肖娓如撲閃了兩下美眸。
“你也別吃了。”喬從嘉轉向她,“你不是監過一次刑麼?再做一次也是輕車熟路。銜旨去刑場,把那三個逆賊至親綁吊起來示眾。三日之內,降書不到,即刻淩遲。”
“沈家的人……淩遲?”肖娓如的聲音幽幽。
“去吧。賜你你從前騎的那匹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連馬兒也是屬於君王。
喬從嘉下賜,肖娓如才能騎。
肖娓如嬌聲應諾,然後起身。
她在看沈微行。
方燼生也在看沈微行。
喻青莓端了一份普通的碎末茶,與一碟六塊棗泥糕入來。
“陳宮人,請用。”
沈微行看住肖娓如款款離去的身姿。
三日之內,縱使消息傳出,沈池亭和沈琪根本來不及回返什麼降書。
沈瑛。
沈珂。
喬璿璣的次女,與三女。
張瑤芷。
張瑤萍,也就是悅嵐郡主的親姊姊。沈池亭之未婚妻子。
女孩子們將被剝去衣裳。
千刀萬剮。
眾目所視。
眾人所指。
沈微行可以忍。
那些女孩子,是不是也可以忍?
“好吃麼?”
方燼生問。
沈微行看住自己手裏的糕點。
很甜。
她不喜歡的甜。
甜得她透不過氣來。
恍神之間,喬從嘉的靴子已到了眼前。
“朕說過,要看著你吃完。”
沈微行放下棗泥糕。
抬頭。
看著那張憔悴而陌生的臉。
“我不喜歡吃。”她抬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