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娓如自噩夢中驚醒。
自從修成仙道以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噩夢。
今日之夢,卻栩栩如生,她在高台上,看著自己被焚燒,焦黑,翻卷,發出難聞的味道。
卻不疼,因為在夢中她亦清楚知道,被燒死的人不是她。
是那個叫肖娓如的宮女。
肖娓如頂替於少姬被燒。
於籽福頂替肖娓如在世間長存。
醒來的肖娓如發現自己在哭。
臉上涼涼的一片淚。
籙東真在香爐中化出幾分殘影。
“東君……”
“莫要哭了。”香煙嫋嫋,在虛空中為她拭淚。“沈微行的情況如何?”
“她仙魔交髓,已經大成。”香煙畢竟虛浮,肖娓如自己反手擦去眼下的淚痕,露出絕美的笑容。“……就快了。”
“希望如此。”
“東君放心。妾身看得到她眼中的那種光。”
“未料到今次人君如此幫忙。若非處死夏氏一事,恐怕沒那麼易成。”
肖娓如點了點頭,“未料到她如此喜歡一個女子。”
籙東真不屑地一哼,“不過是身為女人,想要變得更強,如男子一般罷了。”
香煙散去。
群玉宮的小宮女們抱著掃帚入來,“肖夜女,起來灑掃了。”
肖娓如懶懶應了一聲。
小宮女又問,“陳靜呢?”
肖娓如搖搖頭,“這幾日都沒看見她。”
卻聽前麵喻青莓說,“陳靜在伺候娘娘梳妝。你們別理了。”
肖娓如略吃了一驚。
她未察覺到沈微行的氣息何時竟回了皇城。
“現在什麼時辰?”
“卯末了。”
卯正上朝。
抄家的令旨應該已下。
其餘弟妹都是係獄;沈瑛沈珂從赴嶺南途中追回,和沈池亭的未婚妻張瑤芷一起綁縛死牢。
沈家眾多妻妾兒女,主公主母俱都不在,會成為一團亂局麼?
沈微行卻在這裏,給方燼生梳妝?
是梳妝,還是打算要怎樣?
肖娓如起身。
“喻姑姑,陳靜有玄門根基,在娘娘身邊不妥。”她迎門俏立。
喻青莓端著一盤蜜餞急匆匆走著,聞言回頭。
“那你跟我去看看吧。”
——寢宮帳城裏。
兩排宮女跪在地下,大氣亦不敢出。
沈微行正在給方燼生梳頭。
魔族女子,長發比常人濃黑,卻也難挽。
沈微行挽了三次,都掉了下來。
若換往常,方燼生定然已經發作。
今日方娘娘卻咬牙坐在那裏,一手護著小腹,不動也不響。
沈微行又試了一次。
終於勉強為方燼生盤了一個發髻。
發髻略有些側歪。
卻不算不漂亮。
沈微行看住一大盤花鈿鳳釵,認真揀選。
然後把一朵一朵,雪白珠花插在方燼生的發髻上。
再在中間插了一枚火紅榴石製的鳳凰。
左看右看,又取紅晶,在方燼生的額上,貼了一個火焰狀的花鈿。
她做得一絲不苟。
肖娓如卻覺看得驚心動魄,似目睹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戰。
喻青莓結結巴巴地捧上蜜餞開口,“回,回娘娘,卯末了,皇上應該要下朝過來了……還請娘娘,更衣吧。”
方燼生的背上小衫已濕。
任憑是誰,被沈微行站在身後,梳發髻,戴珠釵,恐怕都會一樣汗流浹背。
她起身,看了沈微行一眼。
——已完全看不穿。
眼前之人好似一堵虛幻的牆。
她明明在,卻不能被看到。
“穿什麼?”
方燼生好聲好氣地問。
沈微行指了一件,“紅衣裳襯你。”
於是方燼生穿了火紅的長裙子,披上深紅色的狐狸大氅。
映得她額頭上的花鈿,似在跳動而燃。
忽然聽外麵一陣騷動。
然後內侍喊,“皇上駕到。”
——喬從嘉每日都來。
但卻鮮少有今日這麼大陣仗。
“燼兒——今日倒是人很齊。”喬從嘉的眼窩下一片青黑,眼神裏有遮掩不住的倦怠。“朕餓得很,陪朕吃點點心……肖氏,陳靜,你們也一起來坐吧。”
這是對年輕的君主來說,並不容易的一天。
支撐數朝數代的玄門尊者沈氏,被正式下旨獲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