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也看著這個自己的妹妹為之付出了一生,亦付諸了一死的人。
本想開口問什麼,卻終究放棄。
“若大小姐肯允準,婢子便與扶桑一樣,也回複本姓,姓夏。”
“你走了……丁閑定會很傷心。”
“夫人在洛陽,怕是有些險惡。但婢子已管不了那麼多。婢子的心,已亂了。”
“辛夷。”沈微行握住她手,“我……對不住你們姊妹。”
“大小姐莫這麼說。”夏辛夷遲疑片刻,還是將手抽走。“是婢子不能為沈家盡忠到最後。大小姐所做的一切,定有你的用意……婢子但求……但求你振作起精神來,無論是什麼事,總而言之,都……早些完成。”
“是……我知道了。”
沈微行輕輕抱了一下沈辛夷,手中觸感,仿佛是夏扶桑再回人世。“辛夷你……去吧。我代國師允準你離開沈宅,回複本姓。”
夏辛夷步踏奇門而去。
沈微行目送她。
希望她莫被禁軍發現、阻攔。
回到宮人院時,已是日上三竿。
一院子的少女在正學完了禮儀,在那裏嘰嘰喳喳地說話。
初冬中,好像麻雀啼叫一樣的風景。
沈微行眯眼看她們。
——數十少女中,可有如扶桑般高挑,俏麗、潑辣、頑強的?
幻影重重。
向前走。
自己的小小宮室當中,有一處劃下禁界,灼灼反光,常人不可靠近。
沈微行伸手破那禁界,將字條拿起。
是“隔空書”。
沈微止要與她對話聯絡。
——我已超度扶桑。
——能替我將她帶回麼?
——不能。仙魔欲要激怒你,勿中計。
——我很想她。
——葛逢魔要我將扶桑交給他,如今不成,恐會生變。我要去東西二處。
——先找池亭,順將靈櫛取回。
——桑弧正沿河搜尋。亭琪立下魔心之誓,我猜不透。
——星命之卷,我亦猜不透。
——父親借碧霞之手傳上陽間,必有玄機。
——能請碧霞將扶桑還給我麼?
——不能。我先去七殺,你留意丁閑動靜。
——我能否殺方燼生,自立為王?
——玄門不可稱王!蔭無事,緩養則安。今日弟妹往蜀中嶺南去。人丁凋零。哀。
——我很想她。
一張隔空書寫盡。
沈微行看著字紙。
生死重樓,日月行天。
她曾擁有一切,也曾失去所有。
但今時今日,夏扶桑之永決,卻如此擾亂她的心湖。
玄門之海,暗潮湧湧。
沈微行默默體察自己根基。
左手灼熱,是魔火向下焚燒。
右手跳動,是仙髓向上攢動。
——若任憑它們發展,彙於會陰,會如何?
自己會成為三界之中最強之人,還是會即刻爆體,灰飛煙滅?
若是前者,是否可以輕而易舉控製局麵,擊殺魔子,逼退仙界,乃至於——統治人間?
與碧霞元君談判,讓她將扶桑,還過來?
沈微行搖了搖頭,擺脫腦中妄念。
這幾年來她太過習慣順其自然,任憑自己的一切想法與意圖去流淌、實現。
不再壓抑。
不再刻意控製自己的愛與恨,欲望與厭憎。
在雪山時或許很好。
但塵世中?
塵世中行走,是否必然不能遂自己的心意?
否則就是罪,就是孽,就是惡,就是魔?
窗外鄭尋的笛聲幽幽響起。
如泣如訴。
沈微行捫掌而聽。
麵上最後一縷淡淡刀痕,悄然之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