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在他們的注視下打開了,最先跳下車的是一條漂亮的白獅毛狗。接著是張小英的頭和腳同時探了出來,那是一張絕非李躍進和何斌所形容的臉上的肉開始發橫了的臉,在馮建軍看來,那張臉仍很美麗動人。那高挑的身材和裝束更是要打雙百分。她穿一件極時髦的豆灰色意大利羊皮大衣,那棕色的貂毛領子把她的臉襯得極高傲。裏麵是一件大紅色高領羊毛衫,這種裏麵豔麗外麵淡雅的對比,隻有在她身上才顯得別致、協調和迷人。那一瞬間,馮建軍血往上湧,覺得世界末日來了。劉建國從另一邊車門裏探出了頭,也是穿著一件高檔的羊皮夾克,這種夾克在黃興北路一帶的服裝精品屋裏,標價均是五千元以上。他看見兩人下了車,跟著那條白獅毛狗向一處門洞裏邁去。他看見張小英居然箍著劉建國的一隻胳膊,頭也往劉建國的頭上傾斜。這是一個在大庭廣眾下,恩愛得走了形的動作,這是少男少女喜歡幹的行為,可是卻在張小英的身上體現了!
那天晚上他沒有睡著覺,整個兒就在思考下午出現在他眼前的這一幕。第二天,李躍進安慰他說:“算了。女人都是忘恩負義的家夥。她們身上沒有感情。”
馮建軍抽著煙,“我是男子漢咧。”他說,“你將心比心地想一想。”
“你要知道,女人最容易背棄自己。”李躍進想起電視劇裏某個男人的話說,“不值得你費心費力。”
“我是男子漢,我過不得想。”馮建軍歎口氣說。“你也是男子漢,你將心比心地想一想,我隻要求你將心比心地想一想,你看你過得想不!我在牢房裏想了她五年二個月,整個兒就想著她。你看你要我怎麼想下去?!你也是男子漢……”
“他仿佛說他是男子漢。”李躍進對何斌說,“建軍明顯想不通。”
那天晚上十一點多鍾,當馮建軍輸了錢,不想再玩了,垂著頭,一臉灰暗地走來時,何斌要求他坐下,開始一正經地開導他了。
“這有什麼想不通?”何斌說,“這很正常。你坐牢,她不可能幹等。馮建軍,你真正愛她,就應該為張小英現在的生活感到高興。她生活得好,你還要祝願,怎麼能想不開呢?愛情是種欣賞,不是占有。就好像我們欣賞花一樣,好花不能摘,隻能看。”
馮建軍不屑地一笑,那種笑容是他覺得何斌在他麵前講寶話。他那顆囚頭圓圓的黑黑的,臉上充斥著一種不是很開朗的晦氣,這種晦氣同森林裏吐出的有毒的瘴氣一樣,無形,卻能感覺到。“這個世界上哪朵花沒有人摘?”他是指女人,“你摘得到就摘,摘不到就不摘。”他一臉晦氣地說,為此口水都濺到了李躍進的手上,後者將手背往褲腿上一抹,對何斌一笑。馮建軍又說:“哪個又是抱著欣賞的目光盯女人看?男人生下來就是日女人的,女人生下來就是給男人日的。你這套理論是望梅止渴的理論,是講鱉話。”
何斌說;“這不是理論。”
“那就不要說。”馮建軍自己生自己的氣道,“我是沒讀得書,想事情想不過彎來。老子恨的是‘文化大革命,中,老子太沒讀得書了,現在肚子裏沒有貨,老子不曉得自己要怎麼搞。我出來的這一個月,發現我在這個世界落伍了。真的是沒讀得書,日他的娘。”
“李躍進讀書比你還亂彈琴些,他現在不是蠻好?”何斌說。
“他好什麼?”馮建軍看不起李躍進的現在道,“擺兩個桌球台,這又算什麼好?
這就跟我們小時候看見街上擺茶的婆婆媽媽一樣。”
李躍進承認道:“那是的。我不算什麼好。我隻是現在有一口飯呷。”
“同學中除了劉建國混出了式樣,沒幾個混得好咧。”何斌說,“好多在工廠裏的,
現在工廠連工資都開不出了。說起來,李躍進目前還算混得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