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1 / 3)

馮建軍他們三人回到長沙的那天,長沙卜著立秋以來的第一場雨。連續一個多月,長沙市的上空天天都是藍天白雲。太陽在淩晨五點多鍾就從東邊的某處山頭後麵出來了,漸漸地把長沙的天空染紅,然後變白,下午六點來鍾又再一次把天空染紅,接著就隱退到嶽麓山那邊去了。天天如此。馮建軍他們回來的那天,長沙卻下著大雨,好像老天爺要把一個多月來被日照蒸發到高空的水蒸氣全部退還給大地似的,大雨傾盆,嘩嘩啦啦,很凶很凶。三個人鑽進一輛停到火車站出口旁的中巴時,衣服幾乎就全濕了,再從中巴上下來,向幸福街走去時,馮建軍對淋雨就絕不在乎了。李躍進知道馮建軍十分悲哀,當然就陪著他淋雨,任豆粒大的雨點打在頭上身上,眯著眼睛朝前走著。

“我到家了。”李躍進說。

馮建軍沒理他這句話,繼續朝前走著。他覺得這個世界簡直是在玩弄他,他的腦殼是木的。他徑直走進了幸福街辦事處的大門,正打算往樓上走時。在樓梯口處碰見了張小英。他那張濕淋淋的臉淒然一笑,“完了。”他說。

她非常憐憫地瞥著他:“你跟落湯雞樣的了。”

“完了。”他又這麼說了句。

兩人便往房裏走去。他走進屋裏,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忙扯過一條幹毛巾揩著頭上的雨水,擰掉,接著又揩身上的雨水。張小英為他拿出了幹衣服,他接過幹衣服歎口粗氣,邊穿邊又說:“完了。”他表情淒涼。

她明白他說話的內容,望著他穿好衣服,當他點煙時,她很同情他地看著他說。

“那個益陽伢子來過好幾次了。”

“你對他說了煙出事了嗎?”

“我說了。我說汽車在耒陽被扣住了。”

馮建軍吸口煙,將煙無力地吐出來,“我過不得想,張小英。”他說,“我這幾年黑著膽子賺的錢,都送那幫鄉裏人拿去了。我要日他媽的!”

“我跟你說了,要你不要幹這種事了,你又不聽我的。”她說,盯著他。

他回過頭望她一眼;“我現在不曉得自己要怎麼辦了。”

“你要是早點聽我的話,就沒今天的事。”

“我現在腦殼是木的,事情都想不過來了。一下就把我打倒了。”

“你先睡一覺。”她滿臉同情地看著他,“你臉色蒼白的。”

“我現在腦殼是木的。”

“那你先睡一覺。你的臉色不好。”

他歎口氣,無力地爬到床上,閉上了眼睛。他聽見她出門去的聲音,聽見她的腳步聲向樓梯口走去和呱噠呱噠下樓的聲音。他想自己要是早聽了她的話,今天就不會這麼一副可憐相了。我樣子一定是可憐巴巴的。他心裏說。她的眼睛裏除了對我同情外,還是同情。

他睡了一覺,下午一點來鍾,他被她捏鼻子捏醒了。“吃飯了。”她坐在床邊,捏著他的鼻子說。

他睜開眼睛瞅著她,腦殼還是木的,思想就跟一輛汽車駛進了窄窄的山峪,前麵己沒路了,可是又轉不過彎來一樣。他瞅著美麗又善良的她,“我還想睡覺。”

他不想吃飯道,“我不餓。我隻是很疲勞。”

“你不吃飯怎麼行?”她勸他起來吃飯說,“你自己說的,人是鐵飯是鋼。”

“你要我起來,我也吃不進飯。我沒有一點胃口。”

“吃一點點也是好的。”她看著他,手在他這張困盹盹的臉上摸了下,“起來。”

飯菜己經擺在桌上了,所謂桌子是在一張方凳上擱了塊三夾板。三個菜,一葷一素一湯,她親自做的。他爬起來,坐到靠椅上,端起飯碗,她夾了一筷子紅辣椒炒肉,放到他那碗白生生的飯裏。“莫再去想這些事。”她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