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元錢的進口煙,就因為他們肚子餓而變成了人民政府的財物。這些進口煙肯定不會被一把火燒掉(不是毒品),而將被當地政府的某個部門削價賣給國營商店,再由國營商店按市場價格賣給消費者。但這己經不是他們的事情了。
當他們在耒陽縣東奔西跑,四處求人,把長沙人的驕傲撕得支離破碎,費盡口舌地訴苦,結果仍然一無所獲後,馮建軍感到這個事實己經長成了一座大山,橫亙在他們與當地政府之間,無法達到那個高度,更無法扭變了。
“老子黑汗水流地幹了幾年,做賊樣地提著膽子,到頭來是為人民政府賺了錢。”馮建軍滿臉淒苦地說,低著頭打精神不起了,“過不得想咧。老子真想去殺人了。”“你要殺人,我李躍進陪你去殺。”李躍進深感自己對不住他而講義氣道。
馮建軍瞥他一眼,那是一種不信任他這句話的眼神。“你真的敢陪我去殺人?”
“你敢去殺,我還不敢去殺?”李躍進說得很膽氣,臉上是那種視死如歸的表情,“你馮哥拿得起刀子,我李躍進也拿得起,反正是一世人!”
馮建軍將目光從對方那張因講義氣而顯得有點激動的臉上移開,心裏多少又舒服了點,雖然他一夜之間變成了個一文不名的窮人,畢竟身邊還有個不如他但緊貼著他的朋友。朋友是一副跌打損傷藥,當你想不開的時候,朋友能讓你想開,當你的傷口在滴血時,朋友能讓你的傷口愈合。馮建軍最過不得想的是,他這幾年賺的錢都到人民政府的口袋裏去了,而且一點不剩。“我真的想去殺了那個檢查站的。”他悲痛道。
“我說了我陪你去殺。”李躍進回答說。
但馮建軍隻是這樣說,他不會去殺人。他的理智還沒喪失到要靠殺人才能解除痛苦的程度,雖然他非常過不得想。七萬塊錢,其中有兩萬還是益陽伢子的,就這樣沒了,而沒有的原因更讓他不舒服,不過是肚子餓想吃飯。這一頓飯真的貴(並未吃成),吃了十一萬元! 1987年,人均工資不過是一百多元呢,萬元戶在當時還很吃香。一萬元對於很多人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何況是十一萬!
那幾天是他一生中最悲傷和想不開的時候。他們住在耒陽縣一家肮髒的所謂酒家裏,到處是蚊子蒼蠅飛來飛去,刺鼻的油煙氣味和陰溝及垃圾堆的臭氣,從窗外陣陣飄入,然而這一切對於他們三個吃起飯來都不香的人來說,簡直就不是一回事了。王向陽解完大手走進來,往床上一倒,對著蚊帳吐口煙,“日他的娘,回去算了”他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了,“這些鄉裏鱉蠢得要死!你跟他們講不進油鹽的。”
“再說錢又沒錢了。”隔了氣,王向陽又大聲說,“我不想在這裏磨陽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