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1 / 2)

那天晚上,馮建軍很久沒有睡著。妻子彭嫦娥在十一點多鍾,為最後光臨的一個顧客稱了一斤小花片和半斤餅幹,關了板子,洗了手腳,睡到床上,撩撥他時,他說:“我今天沒有那個精神。”

“怎麼呢?”她側過頭,舉著一雙畫眉眼睛瞅著他,“我想要你那樣。”

“我明天和王向陽要去廣州,”他想了個借口說,“廣州很亂,射了精,慢點打架都沒勁。這是第一次去廣州搞煙,我要蓄精神。”

她同意了他的這個借口,躺在一旁迅速地走入了夢鄉。

馮建軍卻遲遲沒有入睡。十年前的那個張小英走進了他的心懷,就像我們走進了田徑場準備跑步一樣。他腦海裏當然閃現了那個場麵,他把張小英叫到他房裏,很渴望得到她地抱住她,把她按在床上,就急不可待地要去親嘴。她當年好多歲?

十六歲,她被他的舉動嚇壞了,且很氣憤地反抗了他。為此,她把他的粗魯舉動告訴了她父親。於是他被派出所抓去關了幾天,關在黑黑的老糠屋裏,睡在老糠上,與鑽來跑去的老鼠為伍。這些感受在他腦子裏太深了,十年過去了,這些東西仍在他腦海裏很好地保存著,就仿佛有些人愛保存珍貴的日記似的。他翻來覆去地想著那些事情。她回來了她回來了,他對自己說,要找個機會見見她,看看她臉上的表情,看看她還記不記得我馮建軍。

第二天上午,他對著鏡子很認真地收拾了一番,換了兩件平常不怎麼穿,隻是出門時才舍得穿的衣服。接著,他彎下身,尋找皮鞋刷子和鞋油。他在床鋪底下找到了。他朝皮鞋上打了很多油,用刷子把鞋油揩到皮鞋的每處地方,然後就使勁刷著。刷完後,又找到彭嫦娥己不穿了的一雙爛尼龍襪子,低下頭很用心地擦著。

彭嫦娥覺得他有點反常,“你是要到哪裏去?”她看著他說。

“下午要到廣州去,”他回答道,“但是上午要和王向陽一起去有點事情。”

“到哪裏去有事情?”她側過頭來問他。

“一個經常跑廣州做煙生意的朋友那裏,”他含糊地說,“你不認識的。”

他走了出來,街上太陽很好,這是四月的太陽,明麗中有股什麼芳香,仿佛這股芳香不是樹木花草散發出來的,而是太陽本身帶到大地上來的。盡管他故意放慢步子,但還是很快就走到了辦事處的門口。這是一張老式的門上釘著鐵條子的兩寸厚的木門,進門是一個院子,中間一個花壇,此時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香噴噴的,蝴蝶繞著花飛來飛去。花壇旁栽著一株棗樹和一棵雪鬆。他走到棗樹下,望著那一幢辦公樓。如果李躍進沒說錯的話,那麼張小英就坐在這幢辦公樓的某間辦公室裏。他忽然心裏很緊張,昨天晚上想好了的許多話,此刻就跟廚房裏的油煙從窗口飄出去了似的,全忘記了。

“馮建軍,”一個熟人同他打招呼,“你站在這裏幹什麼?”

他回過神來,一笑:“等一個朋友。”

“站在這裏等?要麼進去坐。”那個熟人說。

“不想進去,”馮建軍回答說,臉上的表情輕鬆了些。“抽支煙。”

他的熟人接了他的煙,點上,罵了句什麼,就大步向辦公樓裏走去。馮建軍瞧著熟人的背影一消失,馬上就退了出來,走到了街上,站在街口的一株法國梧桐樹下,拉開一段距離地望著辦事處的那張木大門。我隻是想看她一眼,看她是不是還是十年前那副天真的樣子。他對心裏的另一個自己說,我現在對她並沒有其他想法。我既有老婆又有了女兒,她可能己有了丈夫,她己有二十六歲了,可能細伢子也有了。又有一個熟人跟他打招呼。“馮鱉,”這個熟人是喜歡在街道上瞎胡鬧亂玩的,與他同齡,“站在這裏曬潮氣吧?”

“站在這裏等一個朋友,”馮建軍笑著回答他,“你好。”

“到我屋裏坐不?”熟人大聲說。

他沒有到這個熟人家坐,他走開了,很失望地向大街上走去。他沒有勇氣直接去找張小英,他想象不出他看見她時,他應該怎麼說話。他心裏還愛著這個姑娘,她是他初中的全部歲月,是他少年時代的夢。他不是沒有勇氣麵對自己的過去,而是沒有勇氣麵對自己至今都深深愛戀著的姑娘。我在她眼裏又算得了什麼?我要多嫌點錢,發了大財,再來見她。他對自己說,在我心裏即便她結了婚生了崽,仍然是一朵花,一朵永遠漂亮的玫瑰!我二十六歲了,說起來己經有了個讀小學一年級的女兒,可心裏卻還有一個“愛情”,一個自己讀初中時候強烈愛戀著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