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軍就在發狠向前趕,劉建國和李躍進也拚命想往前趕,為此,他們顧不得那麼多,開始向違法的路上跑了。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要發財,還能按部就班,等待財神爺上門施舍嗎?有些人幹了一筆政府三令五申禁止的什麼事,就大賺了一把。又有些人幹了什麼事,結果也發了。過去違法亂紀的事,大家都害怕幹,現在幹違法亂紀的事的人漸漸多了,而且確實能讓人一下富起來。有錢能使鬼推磨,人為錢死,鳥為食亡,就是這個道理。這批經曆了“文化大革命”的年輕人,個個身上具備著“造反派”的氣質,當年的造反派是造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反,造當權派的反,現在的年輕人是造這個社會的反,與法律作對。膽子卻是“文化大革命”中練出來的。
“文化大革命”培養了這代人,不過他們不是上輩人澆灌出來的“葵花”,他們身上曾經有葵花的跡象,但現在他們不屑於做“葵花”了。他們現在是任何人的話都不相信了,他們隻相信自己,隻相信錢!信仰和理想也隨同所學的課本知識一樣,一點不留地還給了教育他們的老師。他們的鼻子就跟狗的鼻子一樣,在這個社會拚命嗅著,尋找有著銅臭氣的地方。
馮建軍終於就嗅到了。提供這種銅臭氣味給他的,是渴望能成為百萬富翁的王向陽。王向陽有個表弟,在省軍區開車,車經常跑廣州,運送一些這樣那樣的物資去廣州,又從廣州軍區運一些什麼東西回來。王向陽的表弟是個油條兵,自然就有違法亂紀分子找他套近乎,希望他能把洋煙從廣州順便帶到長沙來。軍車過關卡是不接受檢查的,軍車運的是軍用物資,任何關卡都無權檢查。這是各大小關卡都知道的道理。過年邊上,王向陽穿著呢子大衣到馮建軍家裏拜年,兩人坐在爐子前烤火時,王向陽談到了他表弟。
“你抽這麼高級的煙?”馮建軍接過他的煙抽著,“這是什麼牌子的煙?”
“希爾頓,”王向陽大大咧咧地說,“我表弟從廣州帶來的。前幾天到他家去拜年,他給了幾包這樣的煙給我抽。這種煙抽起來好有勁的。”
那時候馮建軍雖然賺了些錢,但不過是抽七毛錢一包的長沙煙或九毛錢一包的白沙煙。“這好多錢一包?”馮建軍抽了幾口,覺得很過癮,便問。
“三塊錢一包。”
“你表弟是做什麼的,抽這麼高級的煙?”
“做什麼的?是省軍區開車的解放軍。”王向陽說,“他有什麼錢?幾塊錢一個月的零用錢,都是他開軍車,給一些個體戶帶煙,別人留下幾條外煙給他抽。”
“軍車帶煙,這不犯法?”
“軍車過關卡又不檢查的,”王向陽說,很神氣地吸口煙,“我表弟說,關卡一看見是軍車就自動讓路了。我表弟說,好多煙販子都打軍車的主意。因為軍車安全。”
“一包希爾頓煙能賺好多錢?”
“我表弟說,在廣州希爾頓賣兩元四角一包。”王向陽伸長了脖子,“批發就更便宜點。我想一包希爾頓,少說也要賺五六角錢。利潤不大,哪個會去冒這個險?這畢竟是冒險,跟運氣賭,賭運氣。下的賭注是自己。”
一包希爾頓可以賺五六角錢,那一條希爾頓就能賺五六元錢。那天晚上,王向陽走後,他睡在床上,抽著煙,眼睛盯著天花板想:我賣一包飛虹煙或大慶煙才賺兩分錢,賣一條飛虹煙才賺兩毛錢。我要賣三條飛虹或大慶煙,所賺的錢才是賣一包希爾頓賺的錢。他媽的,那有什麼搞勁?他想不開了,他覺得便宜讓人家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