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勞動的間歇時,張小英把馮建軍叫到了山坡的另一頭。“馮建軍,你來一下。”張小英昂起她那張俊美的紅燦燦的長臉望著馮建軍,“我找你說件事。”
馮建軍讀中學的時候幾乎稱得上是班上的小領袖,調皮同學幾乎都聽他的指示。所以他基本上不聽任何人的話。但張小英的話他不能不聽,不是因為張小英是所謂班長,而是因為馮建軍還在小學的時候就暗暗愛上了張小英同學。這種喜歡一直埋在他心裏,慫恿他順從張小英的任何命令。楊老師說話馮建軍也敢當麵頂嘴,但是張小英說話他從不頂嘴。這主要是因為他怕失去張小英的信任和依賴。張小英在有些事情上是有點依賴他的。例如張小英喊同學不動,就會做出嬌嗔的模樣對馮建軍沒好氣地說:“你看你們幾個男同學,懶得屙血,衛生都不搞。搞衛生咧。”
“搞衛生搞衛生,”馮建軍很高興地站在她這邊向他的同學宣布說,“班長生氣了,搞衛生搞衛生。”
又例如上課遲到,張小英就又借助他的威力說:“馮建軍,每次隻看見你們幾個人遲到。你們未必不遲到就會死?!搞得楊老師橫直說我。你們太要不得了。”
“不遲到了不遲到了。”馮建軍說,對著他喜歡的姑娘發誓,“崽還去遲到。”
張小英十五歲了,當然很知道自己在馮建軍心目中的位置,張小英知道馮建軍喜歡她。張小英自己也有點喜歡馮建軍。所以她才敢找馮建軍談話。“你到這邊來。”她命令馮建軍說,“過來。”
馮建軍走了過去。兩人就站在山上的一株板栗樹下說開了。“李躍進偷楊老師的筆記本看!”張小英望著他,“楊老師好生氣的。”
馮建軍一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
“你還笑?”張小英拉長臉瞪著他,“這樣嚴肅的事情你還笑!”
“是我們要他偷來看的。”馮建軍不在乎地說,“別的我就不想解釋了。”
“你們怎麼要偷楊老師的筆記本看?”
“好玩。”馮建軍不在乎道,“信不信由你。”
兩人就這樣說了很久。
就是那年冬天,全班同學從學農分校回來後,馮建軍心中喜歡的張小英被招到部隊文工團當舞蹈演員去了。十七中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裏,僅招了她一個。當時張小英在文藝宣傳隊裏演白毛女。廣州軍區部隊文工團來了幾個人,到長沙市的各個中學招收演員。他們一眼就看中了張小英,張小英腿很長,腰身細,手長,一切都表明她天生是舞蹈演員的料子。張小英可以把左腿或右腿輕易地扳到腦門頂上,從前麵扳上去,從後麵扳上去,從側麵扳上去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張小英“趴”一字,橫一字豎一字都是一條筆直的直線。張小英太是舞蹈演員的料子了。
“張小英的腰功兒好。”劉建國告訴馮建軍說,“那個老點的男解放軍說的。”
劉建國也是校文藝宣傳隊的,仍是在校文藝宣傳隊裏演李玉和。他也去應招了,隻是解放軍沒看上他,因為他唱“臨行喝媽一碗酒”時跑調跑得很遠。“解放軍找張小英談了話。”劉建國告訴馮建軍,“她有希望參軍。”
馮建軍聽到這個消息時,心情是說不出的沉重。這預示著他愛著的姑娘要遠走高飛了。那幾天,他很想找張小英說說話。他看見張小英走路時兩腿筆直的,挺著胸脯上兩個業已隆起的小乳房,昂著臉。他驀的感到她太有朝氣了。這是一幅畫,離他很遠。那個時候馮建軍已經滿了十五歲,基本上懂得男女之事了。這些知識不是老師在課堂上教的。那時候生理衛生課被無情地取消了,生理衛生課勢必要提到男性生殖器和女性生殖器、臀部、乳房、陰戶以及陰莖、睾丸等等字眼,這在當時是被視為極不衛生的東西。在毛澤東思想占領課堂的,“左”的年代,在教師把中學生戀愛都視為該生道德品質敗壞的年代,生理衛生課當然就成了垃圾而被希望社會空氣純淨的革命者們很好地取締了。馮建軍腦子裏的兩性知識也不是來源於小說,那個要求社會空氣純淨的年代裏,除了毛主席著作,什麼小說都被視為對青少年有害的“黃書”而遭到了禁止。馮建軍腦海裏的兩性知識來源於街道上的年輕哥哥,而年輕哥哥的兩性知識卻來源於本能和實踐,一點也不浪漫。“你喜歡她,就約她出來搞一頓。”當他向一個年輕哥哥谘詢時,那個年輕哥哥教育他直奔主題說,“把她往身上一抱,往床上一推,就到‘岸’了。”
馮建軍興奮地瞧著這個隻比他大三歲的年輕哥哥。“這麼簡單?”他說。
年輕哥哥姓章,名誌國,也沒有上過生理衛生課,他的性知識來源於本能。半年以前他強奸了一個比他大五歲的女人,那個女人的丈夫於幾年前在武鬥中喪了生。那女人自然提供了章誌國強奸她的機會。女人姓鄧,馮建軍認識,就住在離“小洋房”不遠的地方。“她不叫?”馮建軍好奇地盯著這位征服者,“要是女人叫抓流氓,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