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幾乎每一間教室裏都正正經經地貼著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和毛主席的畫像。這無疑是五位偉人!但是這些中學生總想把馬恩列斯毛分出個高低來,究竟誰最偉大,成了他們最近一向爭論不休的話題。前幾天,幾間寢室裏,同學們爭論毛主席和那四位偉人誰最偉大,爭得麵紅耳赤。有的同學說,毛主席最偉大,因為他解放了全中國;有的同學說列寧最偉大,他開創了曆史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俄國革命的成功,無疑給資本主義的製度敲響了喪鍾;還有的同學說,馬克思最偉大,因為沒有馬克思,社會主義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所以說馬克思最偉大。但是大部分同學認為毛主席最偉大,因為毛主席領導中國共產黨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一個新中國。
他們正準備又談論誰最偉大,楊老師拿著洗幹淨了的碗,從食堂裏走了出來。“楊老師走來了,”馮建軍提醒他們說,“快躲起來。”
四個人忙躲進了房間。“你注意看看楊老師進屋沒有。”馮建軍對李躍進說。李躍進就露出半邊臉去看,他看見楊老師打開房門走了進去。“楊老師走進了房間,”李躍進高興地回過頭來說,“你們可以打架了。”
但是我們用不著打架,李躍進再探出頭張望時,楊老師又走出了房間,向廁所那頭走去。“楊老師解手去了,”李躍進說,“我去看看,好像她沒鎖門。”他說完就走了過去。門果然沒鎖,隻是虛掩著。李躍進推開房門,一雙眼睛馬上打量著這間老師和張小英睡的房間。楊老師害怕一個人睡,故叫了班長張小英陪她。
李躍進從兩張床上擱著的衣服上判斷出了哪張床是楊老師睡的。他迅速走了過去,紅塑料殼麵筆記本居然就放在枕頭旁,一半塞在枕頭下。李躍進將它拿到手上,往衣服裏一夾,敏捷地走了出來。進去出來,前後不過幾秒鍾。他非常得意。“筆記本,”他遞給馮建軍他們說,“你們看。”
“看看。”劉建國接過筆記本就看。
馮建軍也把頭湊了過去。筆記本上除了寫著許許多多熱愛毛主席的詩外,還用鋼筆畫了一些題花和插圖,有的詩被鋼筆畫的花邊框著,有的詩一旁畫著一株小樹或者一根小草或是一朵葵花。“毛主席啊,我是多麼愛您愛您愛您。”每首詩都有這樣感情充沛的話,讓這四個抱著好奇心理的同學目瞪口呆且麵麵相覷。
“原來楊老師不是寫我們。”馮建軍感到非常失望,“原來她是寫毛主席。”
“白偷了。”何斌說,“我以為楊老師真的把我描寫進了她的文章呢。”
但他們又不敢丟,因為筆記本上寫的是熱愛毛主席的詩,而且紅塑料殼麵筆記本的扉頁上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戴著八角軍帽的照片。哪個敢把毛主席像丟到廁所裏,那不是反革命嗎?“這上麵有毛主席像,不能丟,查出來了,你就是反革命。”馮建軍想起自己的養父說。
午休起床時,楊老師臉色很不好看。她發現自己的紅塑料殼麵的筆記本不見了。她問班長張小英,“你見到我的紅塑料殼麵的筆記本嗎?”
張小英說:“沒見到。”
“我放在枕頭下的筆記本不翼而飛了。”楊老師說,“這不是鬼來了嗎?”
同學們到山坡上去勞動時,她讓班長張小英留下來,和她一起一個寢室一個寢室搜。在第三間男寢室,在李躍進的書包裏,張小英找到了這本紅塑料殼麵筆記本。“楊老師,是不是這本?”張小英瞟著楊老師問。
楊老師隻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那本紅塑料殼麵筆記本。“誰的書包?”她問。
“李躍進的書包。”張小英看到作業本上寫著李躍進的名字說。
那天晚上,同學們吃過晚飯,坐到教室裏向毛主席晚彙報時,楊老師繃著臉說起了她的紅塑料殼麵筆記本的事。“今天,我的筆記本,不翼而飛地到了一個男同學的書包裏,我不點名。同學們,我們班上有賊。”她的目光很氣憤地落到李躍進的臉上,“老師的筆記本有什麼好偷?又不能去賣錢。但是他連老師的筆記本也要偷。同學們警惕呀。”
果然一個女同學就馬上舉手道:“楊老師,我放在文具盒裏的四塊錢和兩斤糧票不見了。中午時候在教室裏不見的。”
“是吧,同學們都知道了吧?”老師情緒激動地一揮手,“那就更加要注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