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2 / 2)

馮建軍搬了家,從H機械廠宿舍搬到了小洋房後麵的那間矮矮的平房裏。那是一間破爛不堪的房子。搬家的那天,很多同學在周老師的率領下都積極地幫他搬家。大家舉著雞毛撣子打掃灰塵,把蛛網打掉,把灰塵掃掉,把地掃幹淨。接著機械廠的幾個青工(廠裏派的)就把馮建軍家的幾件家具搬了進來。那時候家家戶戶的家具都很實惠和簡單。這主要是那時候大人都忙著建設社會主義,沒心思顧家,且整個社會都在提倡艱苦奮鬥。

馮建軍接受了全體同學對他的關心,當把一切都安頓好後,周老師坐到馮建軍床上,打量著整間房子,說:“這間房子可能會蠻冷。”這間房子的窗子沒有玻璃,門也有好幾條很寬的縫,進風。

“我不怕冷,”馮建軍說,“一冷我就躲到被窩裏睡覺。”

一天半夜裏下大雨,把馮建軍淋醒了。因為這間房子多年沒人住,屋上的瓦當然就千瘡百孔,雨水直接從這些千瘡百孔裏往下落,打濕了被窩、墊毯和他脫在床上的衣服。馮建軍在睡鄉裏感到冷,且冷得一塌糊塗,終於就冷醒了。伸手拉亮燈一看,叫了聲“我的天”,就爬了起來。那可不是夏天,那時候長沙市的冬天,水缸裏都結冰,家家戶戶的屋頂上結的冰吊下來均有二尺來長,很雄壯。如今長沙市的冬天再也沒有這種冰天雪地的美好景致了。科學家說,這主要是汽車、火車、飛機、輪船和摩托車的發動機裏排泄出來的二氧化碳在大氣層內產生溫室

效應的結果。

那天半夜,馮建軍摟著濕淋淋的衣服,凍得嘴巴發烏地冒雨跑過那塊天井,忙著去敲張主任的房門。咚咚咚咚咚,他擠命敲著。

“誰啊?”張主任醒了,以為是又要組織人馬去接毛主席派人送來的“芒果”什麼的。那時候工廠、學校和街道辦事處的革命群眾常常半夜三更得到“喜訊”,說是毛主席派人送“芒果”或是又有“最新指示”發出來了,於是就敲鑼打鼓地去迎接,不過那不是能吃的芒果,而是毛主席要人用蠟製的芒果,送給革命群眾享享眼福,以此表示關懷。

馮建軍顫聲回答:“我,雨把我床鋪和衣服都打濕了。”……

張主任爬了起來,穿著衛生褲,披著舊軍大衣拉開門,“我以為是接‘芒果’的事呢,”他說,“進來。”

他見馮建軍一副可冷巴巴的樣子,臉上的怒氣立即消失了。“快把濕衣服脫了,”他說,“會凍病的。”他忙到櫃子裏去翻出了幾件他自己的舊衣服,“快穿上,會病的。”

馮建軍穿上了張主任扔來的幾件舊衣服。張主任不知拿他怎麼辦,臨了,他走到烘罩前,彎下身擰開一線煤爐蓋,讓火燃起來。“你就在這裏烤烤火,把衣服烤幹。”張主任揚起臉說,“明天不落雨的話,我派兩個泥工替你撿撿瓦。”

“謝謝張伯伯。”馮建軍感激地說了句。

張主任說:“你看你們周老師對你好關心。這樣好的老師很少咧。你不好好讀書,你都對不起你們周老師,明白不,軍伢子?”

“明白,張伯伯。

“明白就好,”張伯伯一笑,強調道,“長大才能為人民服務。”

張主任一晚都沒睡好,他擔心馮建軍一不小心,會使家裏著火,故非常警惕地睡著。早晨,他端著一杯濃茶,睜著一雙因缺乏睡眠而有點浮腫的眼睛,從外麵(呼吸了下冰冷的新鮮空氣)走了進來:“衣服烤幹沒有?”

“烤幹了。”馮建軍說。

“烤幹了就穿上,上午我就派人去找泥工撿瓦。”

馮建軍穿衣服的時候看了張小英一眼,張小英正懷著兒童的憐憫心看著這個沒爹沒娘的同學呢。馮建軍瞅她時,張小英輕輕地友愛地一笑,笑得方方紅紅的臉上充滿了美麗,那雙月牙眼裏充滿了柔情蜜意的光輝,且像一片純淨的海水一樣湧到了馮建軍的心田上。若幹年後,馮建軍向張小英提及這個早上時說:“你那天早上對我一笑,使我心裏充滿了溫暖,真的。那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愛上了你。”

張小英對他的表白執友好態度地輕輕一笑,方方紅紅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好看的小酒靨。順便說一句,張小英臉上隻有一個酒窩子,在她左臉上。這個酒窩子要是生在右邊,那她的命就會比現在好五倍。看相的指出說,她的眼睛鼻子眉毛都是貴婦人相,可惜酒窩生錯了邊。“所謂男左女右,生在右邊,”看相的講廢話道,“那你會穿金戴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