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講究的數寄屋
孟德斯鳩的“地理環境決定論”從一定程度上說是一個相對真理,對日本人來說,是有效的。生長在小小列島上的日本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小氣”,他們的藝術也處處顯示出“小氣”,如繪畫、詩歌(俳句),建築中能稱得上“雄偉”的也並不多見,神社、庭院、茶室等,氣局終嫌狹小。
“小氣”的人往往特別愛講究,對每一個細節都斤斤計較,都要求準確、得體、到位,並且高度程式化,連武士道的切腹自殺都是如此:在潔淨素雅的陋室,或在開滿櫻花的山坡上,焚香沐浴之後,穿著潔白的上衣,擺上案幾,抽出雪亮的刀,對著腹部,緩緩插入,殷紅的血,在雪白的衣裳上蔓延擴大成血色花朵,在櫻花的落英中,那是一種怎樣的淒厲與莊嚴啊。生命如風如影,刹那間消失了,消失在準確、得體、到位的“講究”中。
日本人的“小氣”和愛“講究”在“茶道”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僅表現在“茶道”的繁文縟節上,還表現在茶室的建築上。
大約從15世紀中葉到16世紀末,日本興起了以品茶、鬥茶為主題的所謂“茶道”,並為此製定了一套專門的規矩禮儀,茶室的建築應運而生。
茶室,日本人稱之為“數寄屋”。有人用“隨意”、“簡單”來描述它,我以為不準確,準確地說,還是“講究”,而且刻意地“講究”。第一,講究“野趣”。茶室通常用土、沙、木、竹和麥秸等建構,外表看起來就像一座貧寒的農舍,因此被稱作“草庵茶”,在貌似極不經意中體現出“經意”來。第二,講究“素雅”。茶室的窗戶通常為“連子窗”和“下地窗”,用木條縱橫交錯成方格子,通過自然采光,力圖使茶室內的每一樣陳設都素雅而清靜。與此相適應的是,參加“茶道”的人也必須衣著素雅,不能穿豔麗的服飾。第三,講究“隨意”。室內的茶具、炭爐、壁龕、字畫等,看似隨意,實則講究,如字畫多為中國名僧所為,清新淡雅,與禪意相通,與禪境相接;茶具則一律是素淡的,不事雕飾。
茶室或為二疊(兩張榻榻米大小),或為四疊半,空間都不大。在這草庵般的小小茶室內,三兩知己,一品一詠,暢敘幽情,不失為人生的一大快事。尤其在日本這樣一個高度發達、生活節奏特快、每年有人“過勞死”的國度,能有機會品茗談天,就顯得更為難能可貴了。說了半天日本人的“壞話”,這時卻羨慕起他們來了。
98.桃山雄風今猶存
在日本曆史上,曾經出現過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桃山時代”,這是一個由武士建立的全國統一政權的時代。結束了群雄割據、動亂紛爭,對人民終歸是一件好事,至於由誰來掌權,就不那麼重要了。
一個昂揚向上的時代,應該有與之相匹配的建築。“桃山時代”的建築顯示出少有的明朗奔放的特色,赳赳武夫們辦事向來雷厲風行,一時之間,規模宏大的城堡、寺院與宮殿相繼聳立起來,形成了日本建築史上著名的“桃山樣式”。這是一種具有裏程碑意義的樣式,它展示著新興武士政權的強旺與健朗,是一種時代精神的外化。
“桃山時代”的建築以城堡建築最為典範,在短短幾十年裏,究竟建造了多少城堡,實在是難以統計的。許多城堡隨著武士政權的瓦解而坍塌頹廢,而姬路城的城堡建築卻有幸存留至今。
姬路城的城堡建築以“天守”最為典範。據考證,“天守”就是在城堡上加建瞭望樓。
姬路城地處兵庫縣南部交通要衝,其“天守”建築在海拔45.6米的姬山之巔,主要城郭高33米,底部東西長22—23米,南北寬17米。城樓為兩層,上麵築有三層瞭望台,共五層。歇山式封簷板與房簷上下勾連,粗蠻的大石塊砌築的外圍護牆基座與外壁上細膩明麗的白灰泥,形成極大的視覺反差;富於變化的山牆起伏有致,整個城堡外形像一隻高雅美麗的白鷺,為姬路城贏得了“白鷺城”的美譽。
作為一座軍事防禦建築,姬路城“天守”的結構十分嚴密,除一座大“天守”之外,還有三座小“天守”守護著它的大門,並被獨特的係列防禦牆巧妙地連成整體,互為照應,呈犄角之勢。“天守閣前的路徑十分曲折,進城門之後,必須走過長長的、迂回又迂回的上坡路才能到達天守閣腳下,路兩側夾著石牆,設一道一道的關卡。在這段路上,進攻者完全暴露在守衛者的火力之下,要進攻天守閣是難上加難。”(陳誌華:《外國古建築二十講》,三聯書店2002年版,第341頁)此外,在“天守”的牆上還設有用於射擊的凸堡。由此可見,姬路城“天守”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壁壘。
如今,作為軍事防禦建築的姬路城“天守”早已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但它作為一個時代的見證,讓我們增進了對日本幕府文化的了解,也讓我們看到了日本的赳赳武夫們對建築藝術所作出的貢獻。
99.江戶的豪奢與素淡
不蓑不笠不乘舠,日坐東軒學釣鼇。
客歆相遇常載酒,徐投香餌出輕鰷。
方塘半畝擬西湖,桃柳曾栽百十株。
隻少樓船載歌舞,風光原不甚相殊。
如果不注明出處和姓名,我們很可能誤以為上述兩首詩出自中國古代的某位詩人或畫家之手。其實,這是兩首題畫詩,出自日本的江戶時代,前者為池大雅《十便帖·釣便圖》上的題詩,後者是與謝蕪村題於他的《十宜帖·宜春圖》上的詩。無論從詩情還是畫意上來看,日本江戶時代的畫家與中國宋元以來的畫家在表現手段上是一致的,在精神氣息上是相投,也說明江戶時代藝術的市井化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