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在歲歲年年年年歲歲
唐招提寺的金字招牌
是當年日本孝謙女皇仿王羲之的手筆
唐招提寺
穿著大唐的衣裳
血管裏流淌著中國盛世的繁華
在陽光下
在蒼翠的樹叢中
在搖曳的花影裏
在朝拜的人流中
矗立成不朽的豐碑
大師仍端坐在寺廟裏
一言不發
一默如雷
大師的墓地
鼎盛的香火繚繞著升騰著
從奈良飄向揚州
95.鳳凰展翅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當大唐如日中天的時候,一批批日本“遣唐使”直掛雲帆,渡過滄海,來到長安,將大唐文明的種子播撒到蠻荒的日本列島上,於是,日本有了唐樣建築、唐樣服飾、唐樣文字。當大唐在黃昏夕照中“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的時候,“遣唐使”漸漸稀落,到894年終於絕跡。
我們能責怪日本人的勢利嗎?正如一個曾經富甲天下的大戶,一夜之間家道中落,當年的窮親戚已不再上門了。國與國之間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這是鐵的原則。
日本進入平安時代(794—1192),有了一些文明的積澱,這個夜郎自大的民族也開始自我膨脹起來,他們試圖擺脫中國文化的影響。不少的美術史家們認為,在從8世紀後期至12世紀的4個世紀中,日本建築的發展經曆了一個重要的演變時期,即由唐風向和風的演變,或者說唐代建築的日本化。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建築從來就沒有純粹的所謂“和風”、“和樣”。任它千變萬化,永遠脫不掉穿慣了的“唐裝”。
位於宇治市的日本平等院鳳凰堂(建於1051年),應該是比較“日本化”的建築,但其形製仍保留敦煌壁畫中唐佛寺之韻味。
平等院鳳凰堂原來是富可敵國、紅極一時的藤原道長的別墅,他的兒子藤原賴通將它改造成安置著阿彌陀如來像的寺院,其設計構思源於對極樂世界的淨土的描述,其布局與貴族府邸中的“寢殿造”相仿,即在中央寢殿的兩側分置東西配屋,並以遊廊把它們聯結成為一個整體。
平等院鳳凰堂的得名來自於其平麵的鳳凰飛翔之態:正殿為鳳身,左右廊為鳳翅,後廊是鳳尾;正殿屋頂正脊兩端各置一銅鳳,使“鳳凰堂”更加名副其實。正殿屋頂為重簷歇山式,兩翼簷下建有裝飾性的平坐,轉角處升高作攢尖頂式。殿內供奉的阿彌陀如來坐像(高284厘米,木造),是平安後期最出色的雕刻家定朝碩果僅存的一件作品。坐像背光飛騰,螺鈿鎏金;在背後,描繪著西天極樂淨土世界;各種構件之上,金箔珠玉,鬥彩疊暈。還有“和風”明顯的屏繪,以北、東、南、西為序,分別繪製著春、夏、秋、冬四季風景,“處處可見有和歌情調:水邊枯葦,薄雪初霽,戴笠農婦駕一扁舟,一群野馬遊於葦叢,成列歸雁從海上飛入山林,小鹿奔跑於秋原……”(劉曉路:《日本美術史話》,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年版,第44頁)這不就是當時貴族向往佛教中西方淨土極樂世界嗎?這不就是“藤原時代”貴族們繁華競逐的升平氣象嗎?可以說,平等院鳳凰堂是當時貴族趣味和“王朝文化”的典範之作,也是日本建築的極品之一。
96.日本式的禪意
自從6世紀初達摩老祖從天竺來到中土,中國文化的血脈中便有了一種新的因子——禪。這種不用晨鍾暮鼓、吃齋念經的宗教迅速被中國文人、尤其是落魄潦倒的文人所接納、所喜愛,成為其精神食糧,甚至精神支柱。但是,什麼是禪?什麼是禪意?什麼是禪境?什麼是禪悅?恐怕誰也說不清楚。好在中國人善於言說——詩性的言說: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再如:
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蹤跡。
空山無人,水流華開。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如果還是不明白的話,就隻好套用禪家的話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慢慢去悟吧。
大約在中國的宋代(日本的室町時代),禪如洪水般湧進日本。從此,日本人的思維方式和審美情趣就與禪結下了不解之緣。正如鈴木大拙所說:“我們需要注意到日本藝術的一些特征,它們與禪的世界觀密不可分,可以說最初都是從禪中推導而來的。”(鈴木大拙:《禪與日本文化》,三聯書店1989年版,第15頁)禪對日本藝術觀的影響是多方麵的,其中,重要的一點是,禪直接催生了日本式的“空寂”、“閑寂”、“枯淡”、“幽玄”等一係列美學範疇。對此進行解釋是很費勁的,索性就不解釋了吧。
“空寂”、“閑寂”、“枯淡”、“幽玄”等美學範疇對日本藝術,尤其是繪畫與建築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在建築中,最明顯的影響莫過於室町時代的“枯山水”式庭院。
羅馬人造噴泉,將其置於大庭廣眾之中;中國人建園林,將自然濃縮,營建的是有山有水、有樹有花的詩性個人空間;日本人比中國人走得更遠,索性連水也不要了,隻用幾塊岩石,漫不經心地擺放著,象征大自然的千岩萬壑,再幾抔沙子,同樣漫不經心地加以鋪設,沒有樹木花草,沒有流水潺潺,淡泊、寧靜、枯寂至極。看不見四時更迭、草木榮枯,也就自然地超越了生老病死的痛苦和功名利祿的煩惱。如京都大德寺大仙院、龍安寺等,可稱作“枯山水”式庭院的代表。
在我看來,日本式“枯山水”庭院少了許多趣味,而多了些做作,遠不如中國園林來得自然,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對禪的精神的曲解與反動。真正的禪意或許要到拙政園、香山居士的香山別業以及東坡居士們的生存態度與人生趣味中去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