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我就要蘇曉曉(1)(2 / 2)

眯眼子是在一個春天走的,他的小兒子還在吃奶,他就徹底不行了。看到他這樣我很難受。我們當然是無話不談的,可是關於那次用鋼筆支持李玖妍,他卻從來不提一個字,我問他他也不說,有時候我把話題引過去,他就說談這個幹嗎?談點別的吧。而且臉色也不好看。直到這回,躺在床上不能動了,跟我說別的話時扯到那件事,才說了幾句,他說其實他隻是一時衝動—為什麼衝動呢,他沒說—以為用鋼筆寫幾個字,而且也不隻他一個人寫,應該沒什麼事的,就是查,也不見得就能把他查出來,沒想到人家一查就查出來了,結果弄得自己吃了個大虧。不是被關進去,斷了藥,弄不好他就把自己的病徹底治好了。他混濁地笑著,歎氣,說:“想想真是不劃算,明顯拿雞蛋碰石頭嘛,腸子都悔青了。”

他走時是在一個半夜裏,下了雨,還響了炸雷,第二天到處是一汪一汪的積水。據說大凡得腎炎的人都有兩怕,一怕行房,二怕春天,而他既然左一回右一回地行房,自然就有一個春天在那裏等著他,他無論如何躲不過去的。他走之前我去看過他多次,每次我都想摸一摸他的手,他總是叫我不要摸,說一摸就會把他摸破了。我聽了他的話,沒摸。他的手像一隻大包子,皮薄得透明,像一層膜,肯定經不得摸,一摸就會摸出黃水來。

就在眯眼子翹辮子的這年秋天,國慶節,我娶了張海棠。這一年我三十歲,古人雲三十而立,有了老婆,跟老婆在一張床上睡過了,就知道女人是什麼滋味了,知道了男人的幸福在哪裏,就因此而立起來了。這當然是我個人的感受,殘疾娶個老婆不容易,一個沒娶過老婆沒跟女人睡過的人恐怕不能算是立起來了。正因為我娶了老婆,我才能理解眯眼子為什麼要冒死娶老婆。我想假如我是眯眼子,知道行房會丟命,我還敢趴到張海棠身上去嗎?就是趴上去了,知道頭上懸了一把刀,還會感到幸福嗎(其實我趴上去也是很難的,雖然我知道這是打了結婚證的,不可能出什麼問題,可心裏還是一個勁地發抖)?我想我隻會感到脊梁溝裏冰涼,隻會軟耷耷的什麼也做不成。所以我非常佩服眯眼子。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眯眼子不是,眯眼子是為女人亡,為行房亡。所以在那個國慶節晚上,我跟張海棠睡過之後很激動也很感慨,我使勁摟著她,還不知不覺地流了幾滴眼淚。我的淚水滴在張海棠的胸脯上,把張海棠弄得莫名其妙,她用那隻好眼睛看我幾眼,說,你這個人真奇怪哈,好好的你哭什麼呢?我說我很感激你,非常非常感激。她說這有什麼好感激的?我說應該感激的。其實我心裏還有一句話:我感激老天爺,他老人家隻壞了我的腿,沒壞我的腎,我非常非常地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