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隻因心中對唐帝的做法不滿意,所以把這些離奇的故事,盡情說出來,那大喜珠、雲蘿、莊寧、芸竹兒、和一班丫鬟,在一旁聽一陣笑一陣,她們越聽越有精神。正講到熱鬧的時候,忽見魏夫人身旁的一個大丫頭,名叫喜鵲的,匆匆跑來說道:“太太請諸位姨娘、小姐快回去替老爺餞行呢!”大家於是跟隨她急急忙忙回府去了。
閉月亭前,一抹斜陽照溪水,掛住在柳樹梢頭;輕風吹來,那柳葉兒款款擺動著。在柳陰下站著一個英俊少年,他兩眼注定在一涯池水裏出神。喜珠在繡樓裏,倚在窗前繡香囊,她認出那是自己的弟弟房懷玉,急忙喚紫鶯去招呼他進房來敘談,紫鶯丟下繡了一半牡丹花活,應聲跑了出去。
紫鶯快到近前才看清,那早春柳絲兒在他臉上拂來拂去的,他也似化作臨風玉樹,兀立不動。池水麵上一對一對的鴛鴦,遊泳自如;岸旁一叢一叢的嬌萼黃蕊,爭紅鬥綠的正開得茂盛。這少年便是房懷玉,他到此地裏來尋姐姐,原指望在這裏遇到他表妹素櫻小姐,可以彼此談談心曲;他兩人雖在此前,也曾花前月下,見過幾麵,心意兩廂通。隻因礙有丫鬟在一旁,除了癡情脈脈,倆倆相顧,也不便說什麼話。
今又因瞞著母親,來去匆匆,找姐姐,原本是想把自己的心是同姐姐說一說,想到底也不知怎樣談。不想他到得花園中,卻遇了一群什麼姐兒、妹兒的,被他們捉住了,圍著他要他講市井裏的風流故事。懷玉沒奈何,隻得把自己從書中讀來的的故事,一情一切的講給她們聽。五七個姑娘,丫鬟,女兒們圍坐在湖山石上,足足聽了有一個時辰。直待二夫人打發丫頭金蟾出來傳喚,她們才一哄散去。
最後這裏丟下懷玉一個人,站在池邊出神。他嘴裏雖和一班姑娘矜持,心中卻念念不忘那素櫻小姐。他想出了神,忘了自己是在何處。不覺耳背後飛過一粒石子來,打在池麵上,驚得那一群鴛鴦,張著翅兒,拍著水麵,啪啪地飛著逃去。懷玉急忙回過臉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素櫻小姐身邊的一個小丫頭蔓青;她在柳樹背麵拋過石子去,驚散鴛鴦,猛不妨柳樹前麵卻轉出一個人來。小丫頭見了紫鶯也來了,隻是咧開著嘴嘻嘻地笑,躲在樹後不出來。
懷玉沒有顧得上理會紫鶯,問蔓青她:“你家小姐在什麼地方?”那小丫頭把手指著前麵的亭子,懷玉會意,便沿著柳蔭下的花徑走去。果然見前麵亭子裏,有位身穿蜜色衣裙的姑娘,那素櫻小姐倚著欄杆,低著脖子,在那裏看欄外的芙蓉。懷玉走上亭子去,笑著說道:“這園子裏有了你,這才是名花傾國傾城呢!”素櫻小姐聽了,連眼皮也不抬,瞬間,臉慍地變了顏色,低著頭,半晌才幽幽說道:“這樣的嬌花,卻開在花事了的時節;它的命短,卻和俺一般的薄呢!”說著,又不覺淚光盈盈,眼淚幾乎要落入湖水裏。
懷玉忙拿別的話去攪亂她的情緒。他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出亭子來,順著園西小徑,慢慢地走去。迎麵一座假山,露出一個山洞來。懷玉先走進去,素櫻扶著小丫頭,慢慢的後麵跟來。洞中隻有外麵空隙中放射幾縷微光進來,腳下卻是黑黝黝的看不到路。懷玉隻怕她滑倒,走一步便叮囑一聲:“妹妹腳下小心。”素櫻笑說道:“你不用婆婆媽媽的嘮叨,這洞裏夏天來乘涼,是絕佳的妙處。哥哥頭一次來,卻是對路陌生,須自己小心著。”一句話還不曾說完,隻聽得懷玉大聲啊唷一聲,素櫻看他他兩手捧著頭,亦步亦趨的奔出洞去。
素櫻和小丫環也倉促的跟在後麵,一疊聲的問:“哥哥,出啥事了,你怎麼的了?”
懷玉邊用手揉著頭說:“不礙事,剛才隻顧和妹妹說話,冷不防被洞裏頭頂上的石頭磕破了額角。”素櫻小姐走近身去,意思要去挪開他掩在額角的一隻手,想必是要看看他的傷。嘴裏嬌聲說道:“讓我看,磕碰得怎麼樣了?”懷玉放開了手,探過頭來讓素櫻觀看。隻見他左麵額角上,高高地磕起了一大塊紅疙瘩,上麵還突突地冒出滴滴血珠來。素櫻失聲叫道:“磕的都出血了啊,哥哥痛嗎?”邊說,邊心疼的噙著眼淚,又從袖裏掏出一方羅帕來,上去按在懷玉額角上才捂了一下,倆人臉兒愛的忒緊,素櫻便覺粉腮兒羞得緋紅,忙把那羅帕遞給懷玉,叫他自己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