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年少的懵懂若不愛就別放浪形骸(2)(2 / 2)

“到底在吵什麼?”他又問了一句,問得有些懷疑,又有些堅定,但眼神中不乏茫然,我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什麼都沒看到,不過我知道要是我再不回答,他就必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沒什麼,”我鎮定地說:“妹妹睡不著覺,上我這兒鬧騰,纏著我給她講故事呢!”

“瞎整!”他說:“把她給我弄回去,這深更半夜地,像什麼話!”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撂下這麼句話,就背著手走開了,手裏頭有東西,我注意到,那是一個老式的酒壺。他忘了蓋蓋兒,酒撒了一地。我本想衝著他喊一句:“阿爹,酒撒了。”但是我沒有,我知道,如果他轉過身來,那被撒的就不是酒,而是我。我想他一定是聽到了什麼,但是不好得說出來。就好比這酒,一路上滴滴答答地哼著小曲兒,他絕對聽得到,但也就跟沒聽到似的輕鬆地走著。那一刻我就明白——他不糊塗,隻是故意裝糊塗。因為他知道,隻要我清醒,那就足夠了。

他對我是寬容的,我不想對不起他的糊塗,也不願對不起他的糊塗。難得清醒的是,就在他走遠後沒多久,大妞停止了她的無理取鬧。

“對不起。”她說:“我沒想到他會來。”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我指著遠處那個佝僂的背影,告訴她“阿爹不容易,你要學會懂事兒。”

這話說得真心,阿爹這輩子確實是不易的,老伴兒去得早,也倒不是沒有喜歡的,但是為了顧及大妞,他便沒再再找。還記得有一次,我看見他跑到竇泌家給春花嬸兒送簸箕,二人站在門口有說有笑地聊了很久,那天回家吃宵夜,他笑得跟什麼似的,“今天業績不錯,”他說,“三十個簸箕,賣出去一半兒。”“對,”我往嘴裏扒了兩口飯,含糊地說:“那剩下的一半兒的一半兒送人了。”當時他喝了一口小酒,一聽我這麼說就給全嗆了出來。“你都看到啦。”他第一次緊張地跟個孩子,摟住我的肩就套近乎地說:“這事兒,是咱爺倆的秘密,別讓大妞知道。”“為什麼,”我說:“喜歡就在一起唄,竇泌她媽人不錯,湊一塊兒過日子,沒什麼不好。”“莫瞎扯,”他說:“我就是見他們孤兒寡母的,搭把手而已,沒你想得那麼遠,再說啦,大妞不想我給她找後媽,我當一輩子老光棍兒,挺好。”事實是,他一點兒也不好,我時常見他一個人撒種,一個人秋收,一個人散步,一個人回家,就這麼用一個人的影子,撐起半邊天的孤獨。他喜歡春花嬸兒,這個容不得狡辯,我周轉地了解到,他和蜜豆她爹,是十幾年的老交情,自從春花嬸兒死了丈夫,他就拿自己的積蓄給春花嬸兒作家用補貼,對蜜豆,也是愛屋及烏,又是買糖葫蘆的,又是買撥浪鼓的,那叫一個好,隻是,他從未表達過自己想做蜜豆繼父的想法兒,出於對春花嬸兒名聲的考慮是一方麵兒,但更重要的,還是為了顧及大妞的感受,大妞是他的掌上明珠,基本上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碎了的那種,對她十分的溺愛。這有女兒沒老伴兒的光棍生活一過就是幾十載,養家糊口成了他身上沉甸甸的擔子,但他總是沒二話兒地往肩上挑,家裏頭不是很寬裕,他變著法兒地賺錢,他耍戲,唱戲,跟著戲混了大半輩子,把嗓子給混倒了。後來,他與戲絕緣了,便到鎮上的廠子裏給人扮沙灰,扛水泥,甚至還效仿鐵人王進喜,把滿是血肉的手腳放進滾燙的泥濘中,而他的腿,就是在那時候被攪拌機給攪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