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跟他說,別活得太累了,可他卻說:“人活著,就是為了受累的,人間的累受夠了,到了天上,那就該享福嘍。”
他總說男孩子要懂得挑擔子,這是對一個家的責任,可是當我提出我要去廠子裏幫他挑,幫他扛的時候,他卻一口拒絕了。
“胡鬧。”他說:“你要學習,幹這種粗活兒,沒出息。”
他寧可自己沒出息得碌碌無為著,也要替我傾家蕩產地未雨綢繆,他送我念小學,念初中,為了我的出息,而操勞一生,所以,我是欠他債的,是欠了他整整一輩子債的,我清楚,他不要我還,而我也清楚,我一輩子也還不清。
生下你,是一種恩賜,養育你,是一種莫大的恩賜,而被不是你生生父母的生人養育,就是一種天大的恩賜,試問這個世上,還會有比視如己出更大的恩賜嗎?想必是沒有的,所以,我要孝敬,要學會毫無保留地孝敬,不為做一個孝子,隻為做一個對得起自己良心的養子,而做一些力所能及地孝事兒,讓對我視如己出的那個他,能夠頤養天年。
所以那天,我聽著阿爹的,把大妞送回了房間,我不會辜負他對我的信任,就像他不會抵觸我對他的依賴一樣。
“阿哥,”就在我轉身的時候,大妞拉住了我。
她說:“你會不會離開這個家?”
“怎麼,”我問她:“你很想我離開嗎?”
霎時間,她的臉都嚇白了,連忙解釋說:“不不不,我怕你因為今天的事兒,會永遠不理我,我是怕……”
“噓!”我遏止了她的喋喋不休:“隻要你保證,今晚的事兒,絕不再發生,那你就永遠是我妹妹,我,也永遠是你阿哥。”
“把指甲油給我,”我說:“快。”
“阿哥!”她使勁兒地捂著衣兜,生怕我會去搶似的。
“你要是不給,我明天立馬離開!”我堅信,這招比搶有用。
“這……”果然,她最終還是猶豫著把指甲油拿到我麵前,我一把就奪了過來。
“這就對了,這東西你用不上,阿哥替你收著。”
“阿哥。”
我剛要走,她又喊住了我。
“還有事兒嗎?”
“我想知道,如果今晚進你房間的人是竇泌,你還會拒絕嗎?”
竇泌,我再一次聽到了這個別扭的名字,聽大妞這麼一問,我更別扭。
她有可能為我畫肖像嗎?她有可能對著我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嗎?她有可能抄著曖昧的語氣對我說:“寸草,讓我做你的女人,做屬於你的真真正正的女人”嗎?哦,天,誰能告訴我現在在想些什麼?
為了不那麼別扭地想問題,我隻好別扭地打發大妞道:“你好好休息,等有空了,阿哥帶你去放牛。”
念想,總是落寞的,正如,那陰沉沉的,沒有光的天。
我明白,它不會亮了。
一本舊舊的同學錄,一堆翻的泛黃的老照片兒,一個角落,暗的發了黑的水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