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糾結無比,覺得這樣冒冒失失闖進去是否不大道德,但待遲緩過頭,卻發現來時的花-徑已然渾然一體,分不出那條是歸途了,旁的路有多阻,她若在此安歇一夜,卻全然抵不過這天涼。她在心中暗暗地安慰自己,進去問個路,今天先回去,明天再來負命再抄九旨咒。
她心一橫,拋下道德觀,便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進去了,再關上。
裏頭置了一處落地六扇檀木屏風,屏右側擺著一案幾,書匣與幾些寫具整整齊齊地摞在案麵上,看得出來,此齋主是個風雅之人,她左右看了幾眼,卻是半個人影也沒見著,隔邊是寢處,床榻上隨意設了天青色垂幕,幕上以枯墨筆法繪出重瓣的蓮花。
一詞形容,除了風雅,還是風雅。
屏風後水霧繚繞,水起落聲傳來,雲笙這才驚覺自己進來的時辰太不對了。
可惜已然晚了,在她欲轉身而去之時,屏風後低低地響起一句:“夜深寒重,不知閣下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雲笙一個頭兩個大。
已然響起穿衣的窸窣之聲,水霧向屏外溶散,她的手腳在此時已然比頭腦快了一步,趄趔地一滾,滾入了床底下。
她不禁懊惱,果然是不能走夜路的,一走,她就不幸撞到他人洗澡了。
不過還是得慶幸,她沒撞到別人在幹傳宗接代的事……當然她第一反應是滾至床下,這也是有個緣由的,以前犯錯了被禁食時,便和當時未成人形的白蓮花商討拿食大計,去師父房裏,一有動靜,便速速地滾至床下。
然後終於有一天師父把她揪了出來,便絕了這習慣,然而今日卻無可奈何地故技重施,果真是有辱仙格。
她借著室內燭光觀察著,屏風悠悠轉開,一雙皂靴出現在水霧蒙蒙間,靴子的主人閑庭信步一般踱進來,似是適才的事與無關一般,寢前,很自覺地要脫衣裳。
待走至床前,在她眼前晃的便是一雙雪白的赤足。
她單手支頤,這天地給你一樣東西,便不會讓你再得到另一樣東西,生的如此好看的一雙腳,那臉必是慘不忍睹。
那人緩緩踱步到案幾前,撥亮燈芯,打開書匣,翻開書頁後似在寫些什麼。雲笙著實佩服他,此人甚為敬業,改日告訴且晨,讓他好好學學人家。
燈光在眼前漸漸地朦朧了起來,雲笙本是老老實實地要等他熟睡後溜走,隻是這室內的沉水香味飄忽不定,定神能力太好,當然,她也在思考,為什麼在看書時還要點沉水香,結果,她把頭一栽,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甚為舒服,直至雞鳴第三聲時她才悠悠醒過來,頭似是枕在一個柔軟的物什上,床頭層層疊疊的垂幕泛起浮波,然後,她驚呆了。
床階上擺著兩雙鞋,一雙是她的,還有一雙是昨晚那位齋主的。
頭頂隱隱傳來一聲輕笑,她猛一抬頭,入目所及,一身白色寢衣的非決正坐在她身旁,身子略略斜靠著,幾縷青絲從肩頭垂下,不偏不移地落在她散落的發間,頗有纏綿的意味,而且,他的兩條腿……還被她壓著。
她一驚,摔地上了。
“終於肯醒了?”他遲遲道,“唔,你壓得我腿都酸了。”
她環顧四周,再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方才道:“我怎麼睡在你這裏?”
他笑笑:“你昨夜躲在我的床下,被我發現了,就把你抱上來,你睡得正熟,並沒有發覺。”
她瞪大了眼道:“我明明藏得甚好,你是如何尋到的。”
“你……”他頓了一下,悠悠道:“你的鼾聲……挺大的。”
雲笙:“…… ”
踟躕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此行目的,頓時拋下貞操這種糾結的玩意,急急道:“對了,我昨夜本是要問回去的路,你快告訴我,不然待會來了人,我們可是跳入黃河都洗不清了。”
他不慌不忙地指了路,然後看著她跌跌撞撞地跑開。
她顫巍巍地推開門,要飛奔的腳步生生停了下來。
門外,是三三兩兩看熱鬧的一幹人等,看似悠閑,事實上卻是目不轉睛地關注著房內的動靜。見雲笙推開了門,連忙裝出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樣來,觀花的觀花,閑聊的閑聊,端茶的端茶,九師兄子安湊上去,嬉笑道:“師妹早安。”
雲笙一張臉瞬間黑了下來:“一大早晨你們怎麼全站在這?”
十一師兄望了望天,笑笑:“你的鼾聲……挺大的。”
雲笙咬了咬下唇:“那你們看到了些什麼!”
小柒眨了眨眼,嘀咕道:“其實……其實我真沒看到阿樂姐姐躺在七師兄的床上……”
當事人在屋內不疾不徐地披上衣袍,緩緩地走過來,隨後咳了咳,慢條斯理道:“許是你起來的太晚了,今日薄歡師姊要趕去濕婆海域,大家都是要趕去送行的,如今這麼一耽擱,自然都找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