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東山月空懸(1 / 3)

榻上輾轉反側許久,雲笙默然起身,算算日子,東望山的月圓了一輪,長淮河岸的櫻木勝絕了輪次,連著那碧落涯的菩提,生生望出了百裏的芳華。

她借著白色的月光一著眼,腳踝處纏了好幾圈的白綾。

據說在大荒偏僻處繁衍著一族,彼族有個極其怪異的風俗,族裏凡是女子,必要以白綾纏足,逼出一雙“三寸金蓮”來。此怪誕的由來,隻不過是此族為君者,與那纖足曼若蓮花的杜若仙子萍水相逢一場,而那族君,便衣帶漸寬、寢食不思地愛慕上那仙子。許是冥冥看他可憐,便撥了一點緣分,讓他與那杜若仙子再次地照麵了。

族君大喜,湊上去一臉莊重道:“仙子近來可安好?”

杜若仙子看了他許久,眼底突兀間露出驚喜的神色:“你,你可是那隔山種桃的土地?果是許久未見了,可有熟桃了?回頭給本仙子留些個。”

族君聽得雲裏霧裏,臉色綠了幾番,訥訥道:“仙子果真是貴人多忘事,那日迭蕩暮色,碧山雲樹。在下……在下與仙子一見如故,因此贈了仙子一枚琅琊玉璧,仙子莫非是忘了?”

她仔細回想了想,“啊”的一聲,似是想起來了,複而惋惜道:“當真是時光蹉跎,不過多少日,仙君便是如此落魄……隻可惜,再也嚐不到您種的桃子了。唐突了,唐突了。”

族君一個沒忍住,顫巍巍地倒在了地上。

這著實是一折“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好戲,令人歎息的是,這位族君最後居然斷了袖,與那種桃的土地……好上了。這自然亦是皆大歡喜的,後來史官把這段風月過往記載在了史冊上,為了隱去首任族君為短袖的事實,便寫這族君如何的情深不渝……最後甚至到了見族內凡是有著三寸金蓮的女子便長籲短歎。

此族的女子便如此成了情愛的祭品,本該穩穩著地的一雙赤足被白綾束縛了起來,見者無不憐惜。

雲笙低頭一瞅,犯了愁,她這個樣子,大抵和她們差不多。

不過三個時辰前,商連遲遲的趕到這裏來,給她發了個話。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略定,興致勃勃道:“阿樂,師父發話了,這大荒的仙露須要三冊的九旨咒方能請得動,師父隨身帶的那份,不小心被司命星君拿燃物點了篝火。今時離水脈泛開之時還有七日,因此,可能要勞煩你照著一冊抄三遍。”

他說罷,端起茶盞飲盡,喝完還咂咂嘴。

雲笙愕然:“那你呢?”

他精致的秀眉一彎,嘿嘿一笑道:“我來傳話啊。”那笑的模樣,果真是蛾眉曼睩,目騰光些。因這張臉生如清蓮,於是她自然而然地在當年給他起了個外號——白蓮花。

她一噎,委屈道:“白蓮花,你懂不懂憐香惜玉麼?”

他訝然:“你是玉嗎?”思酌後又認認真真道:“誠如是,我曾拜訪過渡緣殿的那位上神,亦是前去過濛氾池,彼時菩提在夜色裏開得一番白晝模樣,當真教人移不開眼。那時我才曉得,原來菩提是有香味的,阿樂,你此話無錯,是個真理。”

她啞然,果然,白蓮花和菩提花畢竟是兩類花種,思想是轉不到一切的,而白蓮花的智商,完全可以與且晨平分秋色。

雲笙艱難地挪著步子,尋到了幾疊宣紙,一方好硯,抄了個青玉四方筆洗出手,東西約莫齊全了,她正正落座,手一抓,卻是抓了一把空氣。

她這才驚覺,那竹筆已然被她掰斷了,但若是今日不通宵達旦地趕,他日怕是接不上課,白白丟了時辰,她為此頭痛不已。

籌劃了許久,她決定連夜趕去薄歡師姊的房裏,畢竟月上三更偷摸著去會師兄借東西是不妥的,思量來思量去,倒隻是這個法子最為穩妥。敲定計劃後,“吱呀”一聲推開門,邁著步子而去,行步已然達至以往安步之速,可見這藥效果真是頂上之頂。

白蓮花鑽研了數年的藥經,可見也不是百無用處,他拿著銅杵著仔細合著金絲血盤膏,比著成色看了會,便兌了些白芷入內,隨後又取了一尺白綾在上麵塗塗抹抹,最後,白蓮花信誓旦旦地拍著胸口,以三月的摘桃子權與她做擔保。

雲笙說:“若你害的我要坐一輩子的獨輪推車,我便用水果刀削死你。“

白蓮花笑笑:“不打緊,不打緊,頂多日日趴在床上而已。”

雲笙說:“那我拿大刀砍死你。”

白蓮花嚇得噤聲。

月黑風高夜,萬徑人蹤滅。

雲笙借著稀薄的月光行走於花-徑上,偶爾月出驚山鳥,折花鳴去,隻是這光色微有黯淡,行走起來也是不甚方便,趄趔著走了一會兒,雲笙循著燈影處落眼,發覺是一處書齋模樣的築物,被參天古木半掩著,香桃木的門扇,碩大的梨花花冠在夜色下招搖,流光瞬瞬。她逆著光,走到書齋門外。

她躊躇了須臾,遲疑地想要敲門。

事實證明,此門是虛掩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