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連幾日,這百裏桃花天景下,總有一綠衣木屐的少女,悵悵地與花色融為一體,捏指念訣習那雷刃術,雖屢遇蹭蹬,但仍是百折不饒地繼續劈著幻術之山。
雲笙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怕錯手裂境,折了外境草木仙緣,亦是傷了自己所積功德。
山川草木不同這六界各族,他們自身便傳有靈脈虛魂,天界所植花木,所轄仙山靈海等,皆是憑著一脈地氣仙澤所供,自然天開,原是廣生帝君青帝度化成這世間萬花萬木萬草,後來隱遁即翼洲,便將此重任交予如今的花神花即墨。
如是此三千大千世界,眾生平等;如若刻意地誅山川草木之類,斷其仙緣,以後曆劫飛升會遭變數,恐會功虧一簣。
雖然這幾日誤傷數人,也被自己誤傷過,但這幻境著實好用,固若金湯,忒是堅固,外境所有之物還是樂哉悠哉地長在那,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雲笙在這點頗有扶蘇神君的風骨,壓下一個目標必是拚了命的向前趕,決不姑息自己懶散為事。但若是他人逼迫她去做她不想的事,便是將八架八荒神刀架她脖子上,都不會做,這性子說好了是寧死不屈,說壞了是倔強,但雲笙畢竟已看過了三萬五千次的花開葉落,剪過桃花林的一萬九千株枯朽條,至如今,倒也收斂了許多。
且晨看著那飛砂轉石,甚是躊躇。
他麵比寒霜,誰教他於茶飯後不嚴謹地抓隻竹簽剔他的牙,反而不學好,心血來潮地和列位師兄猜拳,最後他敗下陣來,不得已來此找小阿樂。
幾位師兄相互攙扶著站在幻境外,麵色囂雜,意思是:靠你了。
且晨直欲仰天長嘯,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也。
僵身片刻,他還是認命地上前喊道:“小阿樂!各位師兄都覺得你練得差不多……”話還未畢,幾顆石子便勢如破竹而來,而且晨負手攤開幾串香屈花鈴,側重間隱隱流光,極其冷靜地將該些石子甩開,便疾步上前,幸好他早藏了一手。
且晨甚是滿意。
隻不過現在一顆石子打在了他的眉骨上,險險起了一塊淤青。
他再次回首,想得到各位師兄的同情時,卻發現他們個個都搬了藤椅來,幾壺清茶,備著傾盞盡甌,皆是一邊剝核桃一邊嗑瓜子,順便還聽著這四海八荒最新的趣聞,不亦樂乎?
且晨臉上的表情甚是有趣,一會兒白一會兒綠的。
正在這時,十一師兄寤時忽然轉過身來,一臉的關懷,啟唇輕輕道了幾字。
且晨感動得熱淚盈眶,然後開始思量著這十一師弟說的是何話。依口型來看,仿若是鼓勵之類的話語,但乍一看還是覺得是支持之類的,但種種諸類,他還是覺得無比感動,但所謂樂極生悲,不過片刻,他又被一石子砸到在地。
他這才大悟,原來寤時說的是——“小心後麵啊,師兄!”
他誠心覺得自己是天界第一黴仙,要仙格沒仙格,要仙品沒仙品,著實不堪了些。
且晨決定了,在這危急的關頭,聽師父的話才是上上之策,於是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本《心經》來,正正經經地念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識……”
還沒念完,一個清清淡淡的嗓音隨即飄來:“師弟,《心經》的作用是降服心魔,使心清靜。你是怕了麼。”
且晨默默拿出另一本寶藍色書冊:“甚深般若,遍觀三界。根本性原,畢竟寂滅。同虛空相,一無所有。殄伏乖猴,是事莫識,名生死始,法相如是……”
那個清清淡淡的嗓音又是響起:“師弟,你拿的是司命星君所著的《天仙異聞錄之三人一馬行》。”
且晨這次卻被嚇得“啊?”了一聲,兩本書應聲轟然委地。
非決手中的淡木油紙傘堪堪遮住了麵容,傘麵以枯墨繪開半朵清蓮,於是他微仰頭,半晌方言:“阿晨,經書落地,可是大不敬。”
且晨無比悲催:“我錯了……我錯了,我撿起來還不行麼?”
於是他哆哆嗦嗦地全然拾起,爾後驚愕道:“你怎麼毫發未傷?”
非決麵無表情地晃晃手中的傘柄,抬眼:“你來這不帶東西擋著麼。”他極目遠眺,落目處桃花翩然:“往昔我隻覺得,你荼毒了那麼多女子,頭腦應當是挺發達的,如今看來,怕不是我所想的那樣,頭腦簡單也不算太過的短處,可你連四肢也不發達……”
許是這一來二去,動靜大了些,雲笙收了手中的術法,走向一旁沮喪的且晨:“阿晨,來,對自己的智商有點信心。”
且晨滿懷希望地抬了頭:“那小阿樂,你現在可以放下手中的術法與我回家了麼。”
雲笙望一眼虛空,喟然歎道:“有信心則矣,但我又突然覺得,你這智商,再過幾年就是個……就是個禍害,恩,沒錯。”
這些話自然是雲笙的違心話,其實她對且晨也沒多大的成見,隻不過他一旦提起與他回家幾字,便忍不住開始調侃他幾句。至於信心這種東西,她覺得,為眾生者之所以沒有信心,是因為不懂得微笑,不懂得正視自己,自然,沒有人願意給他人不如意,隻是有時候困頓了自己罷了。